和他們撒完謊,江知羽精挑細選買了一束鮮花,找到好友隆重開業的夜店,走進去時換上了笑臉。
“第一天就這麼熱鬧,差點擠不進來。”他送上花,調侃,“今晚數完錢該看看二環樓盤了吧?”
好友陶奕白在招待顧客,注意到江知羽來了,雀躍地把他迎進去。
“什麼二環樓盤,裝修花了我全部身家,年底能回本就不錯了!”他接茬。
緊接着,他再關心:“出差半個月累得夠嗆吧?特意給你留了位置,今晚好好放松。話說你要雞尾酒還是威士忌?”
江知羽回答:“看看你家的招牌是什麼,我來鑒别一下好不好喝。”
陶奕白搖了搖手指:“那你最好酒量不錯,不然沒幾口就被放倒,得在這兒的沙發上過夜。”
沒之前的會所清淨,這家夜店氛圍喧嘩,鼓點緊湊躁動,人群鬧得快要掀翻屋頂。
随着台上唱歌打碟,場内逐漸火熱,大家混亂地狂歡起來。
江知羽獨自坐在散座上,研究着面前的粉色雞尾酒。
他雖然不是循規蹈矩的愣頭青,但也不是風流在外的纨绔子,工作和生活都很簡單,平時并不買醉。
思索着自己的酒量,江知羽謹慎地抿了一口。
草莓味蓋過了烈酒氣息,整體順滑甜美,似乎更像調制果汁。
江知羽眨眨眼睛,合着朋友是口出狂言,他還以為這杯度數很高。
陶奕白招待朋友非常大方,過了會,服務生又端來果盤和新酒,表示江知羽可以都嘗嘗。
隔壁桌看他形單影隻,主動邀請一起玩,其中有人說自己很懂得算命。
那人性格爽朗:“算對了送我一杯酒,要是蒙錯了你别介意。”
他們的散台有空位,江知羽從善如流地坐過去。
他好奇要怎麼算:“左手還是右手?”
“不講究。”這人俨然是草台班子,察言觀色多過肚子裡的墨水。
“你家庭背景很好,工作也體面,教育的話估計留過學,本科是不是在英國?”
江知羽衣服上不漏品牌标簽,可質感和剪裁一看就是上乘貨,品味也非常出衆。
以他的年紀,如果不是從小吃穿用度就好,沒多少人舍得這麼開銷。
聽到他這麼分析,江知羽點頭捧場:“我大學在Cam。”
“這些年桃花運不錯吧,談過幾個男朋友。”那人動用基佬雷達。
江知羽的言行舉止并沒有明顯傾向,隻是桌上的女生們對他目不轉睛,而他毫無反應,大概不在同個頻道。
江知羽失笑:“不好意思,我沒覺得有桃花。”
“哥們兒,你這條件怎麼可能缺愛?肯定是自己看不中。”對方道。
他再說出萬用金句:“沒事,正緣就快來了,待會兒去舞池裡蹦一蹦,今晚就領取一個。”
江知羽喝着酒,看不遠處的舞池群魔亂舞:“我還是一個人在這兒睡沙發比較好。”
計劃趕不上變化,他把休息日想得太平靜,這句話說完沒到一刻鐘,周柯居然殺了個回旋镖。
[松晟那邊挑了幾個人,你也在裡面,他們打算聊聊項目細節,你最近有沒有空去面試?]
[對了,秘書還沒決定好誰帶隊,想看看你們的語感和匹配度,想出點錢讓你們各自翻一份稿子,是戚述寫的發言。]
換成尋常的客戶,周柯絕不會答應這麼麻煩的要求。
但松晟畢竟财大氣粗,他有意維護關系,在硬氣和圓滑之間選擇了溺愛。
江知羽問:[那截止時間是?]
周柯報了個日期,補充:[其他三位指不定回頭就偷偷摸摸反饋了,我建議你越快越好。]
江知羽猝不及防被卷了一下:[敗壞行業風氣。]
周柯安慰:[他們一邊跑工作一邊忙篩選,你最近正好休假,會戰兵力是疲憊社畜對無業遊民,優勢在你啊!]
江知羽:“……”
他無言以對,再打開周柯發來的郵件。
戚述執筆的原文是英語,通篇貫穿各種術語,需要有深刻的金融意識才能理解,很考驗譯者的功底。
不僅如此,戚述話的很少,這種言簡意赅的最難轉譯,還要揣度對方的情緒和風格。
江知羽一邊看稿子,一邊低頭喝酒,隔壁桌的看他突然有工作,沒再來攀談。
其中一個男生酸溜溜地說:“來夜店加班,有這麼裝的嗎?”
女生觀賞得津津有味,表示這個城市的精英差不多都是這樣,自己還見過有人捧着電腦在地鐵口臨時開會。
男生有些不爽,想查查Cam是哪所野雞大學。
搜索結果不太如意,跳出來竟是劍橋縮寫,他登時變成了啞巴。
心思全在戚述的字句上,江知羽沒有注意周圍插曲,大緻過目完這篇郵件的時候,不知不覺喝了幾杯霞多麗。
好棘手,他目光落在屏幕上,心裡嘀咕着。
不管是尚未清晰的形象,還是冷淡精準的措辭,戚述都讓自己有一種難以駕馭的失控感。
江知羽轉而郁悶,他的錢我真的有本事賺到手嗎?
“如果桃花運能分到甲方運上就好了。”他單手撐住腦袋,開始做夢。
不開口還好,他一出聲,尾調軟綿綿的有些拖,與往常清亮平穩的聲線很不一樣。
江知羽若有所覺,蹙着眉看了眼桌面,霞多麗和雷司令已經空杯了,還剩下些雞尾酒。
這玩意也很牛麼?甜得和飲料一樣,不至于吧?
話說陶奕白真是個清澈的好人,腦子裡全是二手房價和搖車牌,不會高談闊論大宗商品、貨币政策、監管解讀……
還有什麼來着……
江知羽忽地頭腦空白,繼而遲鈍又有教養地想,陶奕白請了這麼一桌,自己不應該浪費。
陶奕白這會兒特别忙碌,走五步路能被三桌客人喊住,好不容易才抽出空去招待朋友。
他走去散台一看,江知羽保持着右手托下巴的姿勢,看着遠處安靜地發愣。
“你醉了?”陶奕白在他眼前揮了揮。
江知羽緩慢地擡起眼:“沒有,我在思考。”
陶奕白道:“敢問你在想什麼?”
“戚述灑六千塊錢讓我嘗苦頭,我砸八千塊錢能不能給他吃巴掌。”江知羽認真道。
陶奕白茫然:“戚述是誰?你們怎麼玩得那麼野?”
緊接着,他一扭頭,看到桌上全是空酒杯,詫異地搖了兩下江知羽胳膊。
“别告訴我這都是你解決的,你喝那麼多幹嘛?要是被人帶走了多危險?”
江知羽不被搖還好,被晃完以後頭有點暈。
不過他鎮定地說:“我有數,剛還去了洗手間,你路癡的話可以找我當導遊。”
陶奕白:“……”
将信将疑地打量着江知羽的臉色,這人臉頰泛着潮紅,眼神也有些渙散,但端端正正地坐着,應該沒有醉得太厲害。
陶奕白一時抽不開身,随即讓服務生過來。
“我朋友有點上頭了,你送他去旁邊的酒店開個房。”陶奕白囑咐,“手腳穩當點。”
江知羽悶悶不樂:“我不用幫忙的,你是不是怕我走不動?”
說完,他搭着桌沿,立即站了起來,看樣子也沒腿軟。
陶奕白大為震撼,原來江知羽這麼有海量!
“我沒有懷疑你的酒品。”陶奕白欽佩地說,“主要是我不讓人看着點,有點愧對于你這張臉了,萬一有人要當畜生呢?”
江知羽道:“那我會當場給他做絕育。”
陶奕白還是有點不放心,看江知羽拎起風衣離開了,讓服務生尾随着确保安全。
馬路對面就有一家五星級酒店,江知羽是環球客會員,很快辦理好套房。
服務員杵在門口,沒敢再上前,瞧着江知羽拿起房卡往電梯走去,怎麼想都不會有問題。
于是他安心地去交差了,但他如果靠得更近點,瞧得更加仔細,大概會兩眼摸黑。
江知羽垂着濃長眼睫,一本正經盯住房卡上标注的“1307”。
然後他冷靜地犯起少爺病:“1301看着風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