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不久,走廊裡到處是來來往往找教室的,場面有些混亂。
商玦打過招呼就往洗手間走,田邈忙不疊跟上。
他沒弄懂商玦特意去洗手的原因,上完一節課就要洗手?這是哪裡來的怪癖?
商玦在洗手台前細緻地把左手來回搓了好幾遍。
幾分鐘後,他抽出一張抹手紙,擦幹後丢進垃圾桶。
掌心裡沾染上的屬于陸嶼行的體溫,似乎也随着紙團一并被丢棄。
商玦頓時舒服了不少。
他洗得細緻,全程都慢悠悠的,耽擱了不少時間,轉頭對田邈笑道:“不好意思,等久了。”
田邈溫雅地笑了笑,不在意地說:“這有什麼的。”
商玦:“你周末有空嗎?”
田邈怔了下,“有空。”
商玦彎起眼,“那要不要一起出去玩玩?”
他的邀請完全出乎田邈的意料,導緻他鏡片下的眼睛中浮起的喜色無處可躲。
不管商玦是出于什麼原因邀請他,都是個好兆頭。
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當然行啊,幾個人啊?什麼地方?”
“就咱們倆,”商玦望着他,“在北二街的Breeze。”
北二街的Breeze,是A市有名的一家同志酒吧。同樣也是賀炀上次被田邈騷擾的地方。
話音落地的那一刻,教學樓裡刺耳的鈴聲跟着響了起來。
數秒鐘過後,洗手間裡,伴随着死寂,田邈臉上的喜意被驚愕取代。
田邈的聲音卡在喉嚨裡,半晌沒能夠發出來。
在商玦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視下,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這種地方,我還是不去了吧。”
“是嗎?”商玦遺憾地道:“我還以為我們是同一類人呢。”
“哈哈,你搞錯了。我喜歡女生啊。”
商玦奇怪地問他:“可你要是沒去過Breeze,那我上周末在那裡看見的人是誰?”
田邈臉上的血色逐漸褪去,腦子裡十分混亂,急赤白臉地辯解道:“我真的沒去過,應該是你看……”
“可别告訴我是我看錯了。”商玦輕聲打斷他,盯着田邈,緩緩勾出一個溫柔的笑容,說的話卻不是那麼回事,字句讓田邈背冒冷汗:“你的手放到那個男生哪兒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何況是臉呢?”
田邈猛然擡起頭,錯愕地直視着他。
面前的人仍是一副散漫從容的模樣,眼含笑意,卻讓田邈如墜冰窟。
他看到了……
不僅僅是看到了,這家夥根本就是在故意耍他!
要不要一起出去玩玩?這家夥打從一開始就沒存過這種心思,從頭到尾都是在套他的話!
“怎麼不說話?”商玦向着他靠近了兩步,唇邊的弧度一點點消失。
那雙漆黑的眼睛在慘白的燈光下仿佛變得極為深邃,像是要用那雙眼睛攫取人的靈魂。
田邈被這雙眼睛凝視着,竟覺得不寒而栗。
這個人在外所表現出來的風度,全都是假象。
“不打算分享一下心得嗎?田邈同學。”商玦微微歪過頭,仍不打算放過他,“摸得爽不爽?嗯?”
田邈的表情驟然變得陰戾,戴在臉上的文雅假面被徹底撕開,露出原本的面目:“你到底想幹什麼!”
“哎呦,這就着急了?”商玦樂道,“怎麼,你怕别人知道你喜歡男人?”
“……”
“哦,你也應該是怕的,不然也不會找個女生談戀愛。想掩飾什麼呢田同學?”
田邈當然是怕的。從初中開始,他就發現自己隻會對同性産生欲望。
不過,除了在gay吧和軟件上找人約過以外,他沒跟身邊任何人提過這件事。
開什麼玩笑?如果喜歡男人的事情暴露,光是周圍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何況,從小到大,他在父母朋友眼中都是最優秀的存在,田邈也沒想過坦白。
不過,時間久了,他便開始發覺到遮掩這秘密的好處了。
但凡周圍有長得不錯的同性,就想辦法跟其打好關系。直男嘛,跟兄弟膩歪起來有時比跟女朋友還親密,摟摟抱抱,互坐大腿……偶爾在宿舍開起黃色玩笑,一上頭,更越界的行為也不是沒有。
愚弄他們所帶來的精神上的快感,有時比單純的性-愛還要來得強烈。
他不是那種憧憬什麼愛情的人,所以一向隻在外面約,并不建立長期關系。比起感情,他更舍不得自己在外人眼裡光鮮的形象。
可現在……他維持了二十年的美好表象,卻被商玦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輕易地戳穿了。
田邈狠狠地哆嗦了兩下。
如果他喜歡男人的事情被捅出去,他這輩子就毀了。以後他在學校裡還怎麼做人,家裡那些親戚鄰居會怎麼看他?
“你到底想做什麼?如果你把這件事傳出去,你自己也得完蛋!”他壓着嗓子,幾乎是用氣音吼出來的,“你也去了Breeze,你也是同性戀!”
“我又沒有一邊操男人一邊跟女人談戀愛,怕什麼?出櫃就出櫃了。”
出櫃就出櫃了。
他這副輕飄飄的說辭,幾乎讓田邈紅眼。
他媽的,你他媽怎麼這麼好命?你既然這麼好命,為什麼不給别人留活路?
“而且,”商玦後背倚住洗手間冷冰冰的牆壁,“你覺得,憑着咱們倆在學院裡的名聲,誰的話更有可信度?我要是想毀了你,隻要幾句話就夠了。”
田邈氣焰終于弱了下來,眼球被恨意激得通紅,卻沒敢對商玦發作。
他像是冷靜下來,不知是僞裝出的,還是真情實感地崩潰了,用一種令商玦不适的低微姿态懇求道:“你要怎麼樣才能放過我?”
“那我得好好想想。”商玦聳了下肩,“畢竟你不僅長得倒人胃口,其他地方也沒有可取之處。”
“……”
“第一,從今天開始,你最好是安分點夾起尾巴做人。”
見他松口,田邈心下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