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笙用了快半小時,才從自家弟弟是個同性戀的事實裡緩過神來。
在最初的震驚過後,反而疑惑的情緒更多。
畢竟他算是看着陸嶼行長大的,完全找不到他喜歡同性的苗頭。
“你什麼時候知道,自己喜歡男生的?”
陸嶼行實話實說:“我有個男朋友,這兩年談的。但我失憶了,所以具體什麼時候知道自己喜歡男生的,我也不清楚。”
“……”
陸嶼行每說一句話,陸雲笙的瞳孔就要震兩震。
不隻是喜歡男的,他弟弟還瞞着自己談了個男朋友!?
陸雲笙感覺受到沖擊,可陸嶼行這會兒還是個病号,他不好太嚴厲地質問,壓下心頭複雜的情緒說道:“……之前,好像沒聽你提起過。”
他不是那種不開明的家長,身邊也有喜歡同性的例子,但這種情況放在他弟弟身上,一時半會兒接受起來還是有些困難。
“……嗯。”陸嶼行哪裡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瞞着陸雲笙,一無所知地承擔錯誤:“對不起,哥。”
聽到這句道歉,陸雲笙在心裡無聲地歎了口氣,擡手拍了拍陸嶼行的肩膀。
“哥了解你什麼性格,你自己想清楚了就行。你應該也知道,這條路不好走。你……好好對人家。”
陸嶼行喉頭艱難地滾了滾,心裡微微發苦。
目前看來,他的失憶症能不能好全憑運氣了。那麼之前打算好的,恢複記憶就跟商玦提分手的計劃,不知道會因此拖延到什麼時候。
而且,他這麼一個跟不上時代、連掃碼點單都記不得的失憶症患者,商玦卻說要對自己“不離不棄”,自己反而還挑三揀四總想着跟對方分手。
他聲音滞澀地道:“我明白的,哥。”
*
治療效果不佳,陸雲笙想帶着陸嶼行再去國外看看,但被其拒絕了。
比起在醫院裡浪費時間,回到學校裡也許反而對他更有幫助。
而且,要是再耽誤學校的課業,他怕是隻能辦理休學了。
十月中旬,陸嶼行終于還是回了A大。
回學校時,商玦正巧有課,沒能第一時間來找他。
陸嶼行先回了宿舍一趟。
進門時趕上宿舍裡兩人在收拾書包,似乎要準備出去。
葛志成聽到推門聲,一扭頭看到來人,立時驚喜出聲:“陸哥!”
陸嶼行“嗯”了聲,提着行李進門。
葛志成:“你回來怎麼都不跟我們說一聲?早知道我就跟英子去校門口接你了。”
陸嶼行就怕這種麻煩。
“你病看得怎麼樣啊?”葛志成關心道。
陸嶼行搖搖頭,把情況簡單解釋了一遍。
323宿舍兩人翹首以盼了幾個禮拜,聽到陸嶼行說治療并未起效,不免有點失望,但想到這時候最難受的應該是陸嶼行本人,都沒敢把情緒表露出來。
葛志成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陸哥你以後打算咋辦?還接着去其他醫院看嗎?”
“不了。運氣好的話,也許未來某一天會想起來所有事。”
運氣好的話……
葛志成怎麼聽都覺得玄乎。
陸嶼行見他倆一副要出門的裝扮,問了句:“待會兒有課?”他回來時看過課表,他們班今天下午應該是沒有排課的。
“不是,我跟英子去圖書館。這不是馬上要期中了嘛……”葛志成歎了口氣,“陸哥你不在的這一個月我倆太擺了,幾次機考都不咋行,期中再不學真得挂科了。”
以前大一有陸嶼行在,他一個人就撐起了宿舍的一片天,平時小考、小組作業,幾個室友抱大腿抱得非常順手。當然了,宿舍幾人也都自覺,不會真的啥也不幹,擔心劃水太過惹毛了陸嶼行。
陸嶼行大部分時候都好說話,但絕不是沒脾氣。葛志成大一開學不久,就因為衛生問題被陸嶼行找過一次,第二回再犯時,陸嶼行不再慣他,直接就開口罵人了。他不做表情時本來就是有點顯兇,發起火來哪怕不吐髒字,也是吓人的。
葛志成一個一米八的北方壯漢,愣是被對方的氣勢驚得沒敢一句話,挨完了一整頓罵。
“期中。”陸嶼行把這兩個字在舌尖過了一遍。
他對大學的記憶,就隻有失憶後來A大的那不到一周的時間而已,沒想到原來到了大學也還有期中這種東西。
葛志成恍然想起來,陸嶼行也是要跟他們一起考試的,“草,陸哥你期中還能考不?咱系裡有三門專業課都得考試!”
林旭英這時候開口建議道:“跟導員說一聲,特殊情況應該能通融一下吧?不光是期中,再過兩個月就是期末考,咱們系專業課沒大一的基礎根本沒法過啊,這麼點時間,不可能補完之前一年的知識。”
陸嶼行:“我待會兒問問。”
他說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收拾東西,打掃衛生。一個月沒回來,桌面上落了些灰。
葛志成跟林旭英書包都背在身上了,卻沒一個人往外走,很不放心陸嶼行似的杵在原地看他。
陸嶼行轉頭放了話:“你們去忙吧,我自己能處理。”
大概是因為大一時期的陸嶼行過于無所不能,總是能輕易地給人一種他能從容處理好所有事情的感覺。
葛志成猶豫了一下,眼下複習的确要緊,便說:“那我倆先去圖書館了。陸哥你有什麼事千萬聯系我們啊!”
“嗯。”
兩人離開,宿舍門被輕輕帶上。
陸嶼行收拾完行李,把屏蔽很久的課程群找出來,将裡面的通知挨個看了一遍,然後将要做的任務一一排了序,連大緻要花費的時間精力都算了出來。
最後再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時間。
完全不夠。以他現在的程度要想順利通過考試,至少還要再多兩周的複習時間。
“……”
陸嶼行終于還是給導員打了通電話過去。
理學院的導師姓王,三十來歲年紀,學生們私底下都叫他老王。陸嶼行去年拿了幾個獎學金,成績又排在前列,日後不出意外,是妥妥要在A大數學系繼續深造下去的。事關他的成績,老王還是挺上心的。
一番溝通後,對面說,考試課的期末也許可以幫忙推到下學期,跟補考的一起。雖然缺勤好幾周,不過因為是特殊情況,考勤分他會跟各科老師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給個差不多的分數。
但期中就沒辦法了,期中沒法兒補考,往年也沒有為一個人重新出考卷的先例,更不可能随便給陸嶼行多少分,對其他學生不公平。
要麼就硬着頭皮去考,要麼,就隻能休學了。
數學系大多數專業課難度都很大,沒有大一的基礎,陸嶼行近一個月又沒聽課,回來就要期中,饒是陸嶼行這種處變不驚的性格,也多少感覺到了棘手。
電話那頭還在勸他:“你這學期缺課的課時馬上就滿三分之一了,再缺勤我這邊也沒辦法了。這兩天你跟家人商量商量,看要不要申請休學一年?”
陸嶼行手肘撐着書桌,按了按眉心,略有些頭疼。
“謝謝老師,休學就算了。我好好準備考試吧。”
他的記憶是個沒有引線的炸彈,陸嶼行根本不清楚它會在什麼時候被點燃。難不成一輩子記不起來,就休學一輩子?
陸嶼行不喜歡被動。
挂斷電話,他從書架上抽了本數學教材下來,随手翻看了幾頁。書頁上是陸嶼行根本看不懂的陌生數學符号、長串的公式、令人眼花缭亂的矩陣變換……
他還是第一次在面對數學時有束手無策的感覺。這感覺很新鮮,但絕對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體驗。要在短時間内完成一項不可能的任務,讓人絕望又崩潰。
陸嶼行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會有要為考試發愁的一天。
*
臨近期中周,商玦的空閑時間幾乎全泡在圖書館和自己的房子裡,用來複習。學得那叫一個昏天黑地、如夢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