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很正式的談話，這是做客的待遇了。

黎星嘉來的時候心裡不安，真到了這反而安定了。他坐得很挺直，靜靜等待李副總發話。

李副總自他進來開始已經在不動聲色觀察，發覺他姿勢舒展，态度大方，目光自然，如果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那眼神中的一點緊張。

即使從大人的高度去要求，他也完全不顯得怯場。

李副總笑了笑，語氣頗贊賞：“你第一次來我這，比很多成年的、出道的藝人表現都靠譜。”

黎星嘉笑了笑：“其實我很緊張，隻是想想緊張也沒有什麼用。”

他的坦白反而加深了好感。李副總作為老練的中年人，雖然明明白白知道自己隻是逐利的商人，但越是渾濁，反而越能欣賞少年的透明。

還隻是個半大的孩子啊。

“你成績怎麼樣？”李副總出乎意料地問。

黎星嘉怔了下，旋即答：“還行。”

“還行”是最穩妥的說法，黎星嘉隻道十個被問的學生有九個會這麼說，不料李副總臉上卻浮現出意外的神情。

“那你很不錯啊。”他确定道。小孩子撒不撒謊是很容易看出來的，也沒有幾個小孩敢在他這裡撒謊。

練習生普遍學習時間少，這些孩子多半讀書天賦一般，還沒心思讀的話成績就很差了。得到最多的回答是“一般”“會努力”，而有小一半實在說不出口的，會直接了當地說“差”。

“高二了吧，幾中的？”

諸如此類的問話一多起來，黎星嘉已經有了預感。

他不想再原地繞彎，又或許是看出對方有些難以出口，主動問：“李總，您今天找我，是想談我們團出道的事嗎？”

看見對方臉上神情，黎星嘉确認了自己的想法，他又直截了當追問：“請問，是我不能出道了嗎？”

他問的問題單刀直入，語氣卻是平靜又溫和，讓人有些錯愕之餘，又不會産生咄咄逼人的感覺，從而對他印象大打折扣。

李副總隻停了一瞬，立刻反應過來道：“是跟出道有關，但我不是來通知你你不能出道的。”

他看見這孩子面上雖然還算平靜，但目光中的緊張随着他這句話，飛快地消去了，就差不多知道了他的意思。

但他還是說：“我找你來就是想問問你自己的想法。”這下話已說開，他也沒有再顧忌黎星嘉的情緒，把幾家公司的附加條件換了個說法告訴了他。

“星嘉，我就把你當大人，開誠布公地跟你講。”李副總頓了頓，“本來應該找你父母來的，但我想先聽聽你自己的想法。如果公司願意保你出道，但是沒有資源給到你個人，你隻能做團裡的綠葉，你還願意出道嗎？”

李副總的話還未說完。

“我問你的成績，也是考慮到你高二了，如果這個時候退出，老實講對你沉沒成本太高。如果你直接告訴我你成績很差，那出道自然是你的更佳選擇。”

他頓了頓，很着重地強調了黎星嘉之前跟他透露的信息：“你是重點高中的，一中高中部這幾年招生全省最嚴，而你是保送高中，說明你成績不是還行，而是優異。”

“所以對你來說這還真是個選擇……”

“……出道後馬上就是演唱會，勢必會占據你大量的學習時間。你是個聰明孩子，我希望你能想清楚，在光明的升學前途和可能遇到很多問題的出道之間，你自己更傾向于哪個？”

黎星嘉垂在腿上的手漸漸握緊。

“我可能無法現在回答。”他聽見自己說。

這個答案也在副總的意料之中，他透過鏡片帶着憐憫看着這個孩子，如他目送過的無數個經曆過艱難抉擇最終放棄夢想的小練習生一樣，語氣溫和地贊同道：

“當然，确實需要好好考慮考慮。”

黎星嘉站在電梯前，一隻腳已經跨入電梯的時候，他聽到背後副總說：“如果自己想不清楚，也可以聽聽其他人的看法。”

黎星嘉應了一聲，在電梯裡站定，電梯門緩緩合攏前，他看見了副總的眼神。

“兼聽則明嘛。”那看起來親和又樸實的中年人最後說。

但黎星嘉突然就懂了，李副總笃定他會選擇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