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馳逸本來是拽着周哲骁往地鐵站去的,誰知道這家夥走了沒幾步就停下了。
“怎麼了?”夏馳逸回過頭來問。
周哲骁擡手捂住自己的腹部,低聲道:“我餓了。”
夏馳逸頓了兩秒,忽然想起他們是在根本沒吃早飯的前提下打了十分鐘的籃球,周哲骁沒低血糖已經很運氣了。
“行!看你今天表現不錯的份上,獎勵你甯昌特色早點!”
周哲骁跟着夏馳逸來到一個推車前,推車上有個爐子,爐子上放着一個圓形的大鐵盤。
“老闆,兩根王中王火腿腸,兩個雞蛋,分開裝。”
周哲骁很專注地看着老闆用面漿畫餅。
這認真的表情有點可愛。
當夏馳逸把裝有煎餅的紙袋子遞給他的時候,濃郁的醬香讓周哲骁下意識向後仰了仰。
他的眉頭蹙起,垂着眼似乎在大腦中計算煎餅的熱量。
“這世上除了水煮雞胸肉,還有讓人心情愉悅的碳水。”夏馳逸笑嘻嘻地看着對方。
周哲骁把紙袋接了過去,像蝸牛伸出觸角一樣,微微皺着眉毛咬了一口。
夏馳逸走到了十字路口回過頭來看一眼,想要确定周哲骁跟沒有跟上,卻發現他的紙袋已經癟了。
“不夠。”周哲骁看着夏馳逸說。
那雙眼睛裡透着純澈的無辜。
夏馳逸笑着攬上周哲骁的肩膀,“等着,一定喂飽你。”
周哲骁看着夏馳逸的背影,這個男生很好懂,他正在向自己分享所有他覺得好吃的東西。
這是一種獨特的體驗,上一次這樣不顧營養師的餐單随便吃東西,是許多年前他和某個愛笑又愛撒嬌的小男孩。
微熱的氣息以及夏馳逸胸腔的震動傳遞向周哲骁,他像是一塊在日光下曬到快要融化的糖,隻要一個輕微的觸碰,透明的、溫熱的、充滿韌性的糖絲一層一層纏繞上周哲骁的心髒。
哪怕他站在陰影裡,那一層一層晶瑩剔透的糖絲,也會柔韌地把他的心髒連接向另一個明亮溫暖的世界。
夏馳逸擡了擡下巴,帶着周哲骁過了馬路,來到了一個路邊的早餐車前,“老闆,來兩籠小籠包,再來兩份拌粉、兩碗瓦罐肉餅湯!”
“好嘞!”
早餐車的後面有幾張折疊桌椅,夏馳逸和周哲骁都是身高腿長的類型,在折疊椅前坐下都下意識岔開腿,一個不小心,夏馳逸就蹭到了周哲骁的腿,對方不動聲色地向旁邊挪開了。
“啧,同學,你吃我的、喝我的,還睡我的,竟然好意思嫌棄我?”夏馳逸很輕微地撅了一下嘴,表示不滿。
周哲骁保持沉默,這裡是除了籃球以外的人世間,所有細微的東西都會被成倍放大,包括對面男生短而濃密的睫毛,撅嘴時的弧度,還有他觸碰上自己時膝蓋的溫度。
夏馳逸拿了一次性筷子,剛掰開就要去夾包子,周哲骁卻說:“等一下。”
“怎麼了?”
周哲骁伸手把筷子接了過去,把兩根筷子的毛刺都摩擦了之後,又遞回給了夏馳逸。
夏馳逸笑了:“咦,看不出你還挺有經驗。”
“你小時候被毛刺紮到過拇指。”周哲骁說完,拆了另一雙筷子,夾起了一隻小籠包。
夏馳逸愣在那裡,心想周哲骁怎麼會知道這些?比如周哲骁知道他十年前學不會沉球,知道他小時候拇指被毛刺紮到過……除了老媽好像沒有其他解釋。她對于兒子的一切都要事無巨細分享給自己的閨蜜。
對面的周哲骁垂下眼,筷子穩穩地夾起小籠包,隻咬了一個小小的口,往裡面吹了吹氣。
這個畫面,忽然和十年前相重合,熟悉又溫暖的感覺向着夏馳逸湧來。
十年前的少兒訓練營裡,盛星鳴不但教了夏馳逸沉球,還教了他歐洲步上籃,球星們的時間很寶貴,可盛星鳴一呆就是一整個上午。
夏馳逸滿頭都是亮晶晶的汗水,盛星鳴把自己的毛巾搭在他的頭頂上,大手輕輕地揉。夏馳逸至今還記得毛巾裡透出的被太陽曬過的味道。
盛星鳴的聲音從高處落下,“吃飯去吧。”
小時候的夏馳逸根本吃不慣西餐,他滿心抗拒,對方一眼就看出來了,開口問:“你想吃什麼?”
“我想吃中餐,小籠包!蛋炒飯!牛肉炒面!還有很多很多……”說完之後,夏馳逸感覺到自己飄了,向并不熟悉的大人提這些要求,是會被批評的。
而且根據規定,孩子是不能離開訓練營的。
“好,你去把手和臉洗幹淨,等等我。”
“等你?”
“是的,等我。”
盛星鳴開車去了趟唐人街,把夏馳逸提起的吃的都買了一遍。
在訓練營的食堂裡,夏馳逸睜大了眼睛看着滿桌子的吃的,第一次有一種自己被無限偏愛的感覺。
但盛星鳴從頭到尾都是理所當然的表情。
樂極生悲,當夏馳逸拆了筷子去夾小籠包的時候,拇指就被倒刺紮到了,疼得他倒抽氣。
他忍住不說,卻還是被盛星鳴發現了。
對方取來了藥箱,用鑷子很準确地把倒刺鉗了出來,給他上了藥,還留了創可貼給他。
夏馳逸至今還記得當時盛星鳴的表情,垂着眼,溫和而細緻。
就像此時此刻,坐在他對面的周哲骁。
周哲骁的臉頰漸漸紅了起來,眼眶裡漫起一層水光,那雙深邃剔透的眼睛像是受到了傷害,正急切地喝湯,然後……又被湯給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