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安殊亭厲聲喝斷了她的滿口胡言。
看着孫悅馨怔愣的連哭泣都忘記了,安殊亭蹲下身,神色嚴肅的警告她:“表妹,不要亂說話。”
孫悅馨滿心隻剩下委屈,她堅持自己沒有說錯:“我說的有什麼不對,楚王身為皇室子弟,享天下百姓供奉,自然也要盡自己的職責。”
“可他回國後幹了什麼,仗着自己有功肆意妄為,手段詭秘狠辣,前朝後宮有多少人都看不慣他。”
她說的都是事實,可他們顯然忘了,孫悅白最開始也是個溫雅謙遜,禮賢下士的少年郎。
安殊亭站在原地,低頭看向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姑娘:
“那他該怎麼做,在陳國忍,回了梁國也要忍,一輩子當烏龜嗎?
”
“有些事情隻用說的話,誰不會冠冕堂皇,皇室子弟是享天下供奉,需要在百姓有難的時候挺身而出。”
“可那些屈辱不是天生就該他受的,過去數十年的安甯全是踩在表哥的血淚和尊嚴上換過來的。”
“表妹,當初陳國大軍壓境的時候就是大表哥站了出來,而你、我,甚至是皇上,我們所有人在梁國錦衣玉食,仆役成群。”
“所以我們這群人才是最沒有資格說出享了供奉就該挺身而出這句話的人。”
“或者你願意也去陳國待上幾年。”
孫悅馨打了個激靈,整個人向後仰:“我不要。”
她不明白不過是數日未見,表哥就像是換了個人一樣,最怨恨孫悅白的不應該是他嗎?如今他又仿佛在替孫悅白鳴不平。
“看,你隻是想一想就受不了了。”安殊亭抿唇,站起身,不再看她。
随手折了一根擋人的枯枝,扔到地上:“若說尊貴,又有多少人能比得過大表哥,他從生下來就是太子。”
“可為了天下安甯,表哥失去了皇位,他在陳國受苦我們無法感同身受,但絕不是幾句輕飄飄的寬慰補償就可以抹去的。”
“馨兒,為衆人抱薪者不可使其暴斃于風雪,那太讓人寒心了。”
“對外人尚且如此,為什麼對自己的親人要這麼苛刻。”
“我要是二表哥,聽到大表哥要找個男人成婚,一定不會等他開口搬出舊事脅迫以至于鬧得不可開交,這才不得不同意,而是大大方方的給他找上十個八個男寵養着。”
“倘若和他好好商量,大表哥難道還非我不可了?”
他可是知道楚王求皇帝賜婚隻是為了給某些人找不痛快,這樣想來他也是個挺任性的人,可誰讓人家值得呢?
安殊亭意味深長的陰陽了一句:“咱們皇上的處理方式,除了鬧得大家都難看其實沒什麼意思,看起來倒像是容不下大表哥。”
“他也不想想那個皇位本來是大表哥的,皇上都已經得了最大的實惠,縱容一下自己為國出力的親哥哥不行嗎?”
看着孫悅馨眼睛發直,整個人好像傻了一樣,安殊亭滿意的笑了。
希望皇帝陛下和楚王對他的演講表示滿意。
對于皇帝安殊亭完全破罐子破摔,他也沒有粉飾太平的意思,反正皇帝再不滿現在也不能拿他怎麼樣,最多就是懲罰一下。
在沒有絕對的把握斬草除根的情況下,皇帝會一直扮演好一個好外甥的。
他一番話讓假山外的人跪了一地,此刻禦花園靜的隻剩下斷斷續續的蟲鳴。
孫悅白也站直了身體,指尖輕輕的朝着安殊亭的方向點了點,看似漫不經心的打量,實則帶着幾分探究,仿佛今天才真正認識這個表弟。
他低頭望着跪了一地的大臣,勾了勾唇角,轉頭對面色鐵青額角青筋暴起的皇帝,豎起食指,悄悄的比了一個噓。
皇帝一時間連呵止都無法開口,畢竟這個時候阻止就是做實了他心虛,他小肚雞腸,容不自己大哥。
孫悅馨覺得表哥今日才是瘋了,但出口的話到底沒了底氣:“陛下也是為難,就算他受了天大的苦楚,莫名其妙拆散别人總歸不對。”
安殊亭揉了揉額角,看了眼天色:“那你下次不要站着說話不腰疼,擺出一副不知世事的模樣挑釁大表哥。”
“要不是你跑過去和大表哥說皇室子弟不要肆意妄為,問他以後若是成親該選男人還是女人,大表哥怎麼會一氣之下非要和我成婚。”
别人不知道怎麼回事,安殊亭又怎麼可能不清楚,他也不明白作為孫悅白的親妹妹,他怎麼就對自己的大哥惡意那麼大。
孫悅馨也是事後隐隐想明白,所以誰也沒敢說,不曾想表哥全都知道,她頓時有些心虛:“我……可是表哥,現在大家都在嘲笑你。”
安殊亭見她還能聽進去話,語氣放軟:“等大表哥回頭氣消了,自然就好了。”
孫悅馨不信:“他……,他會嗎?”
安殊亭堅定點頭:“大表哥以前脾氣特别好,他小時候最喜歡抱着我玩了,我可是他親表弟,回頭求求他,他肯定也不願意讓别人嘲笑我。”
安殊亭說的随意,婚姻大事被他說的仿佛過家家,可那場婚禮本來就是兒戲,皇子招驸馬,滑天下之大稽。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那場荒唐賜婚的背後竟然還有這樣的緣由。
大臣裡一位兩鬓斑白的老大人抹了抹眼角,他是當年出使的使臣之一,也是大皇子的曾經的老師。
誰也不知道當他在陳國大殿上,看到看着昔日舉止端雅沉穩的太子身穿披白紗,滿眼死寂,赤足充作婢女在殿内伺候老皇帝時内心的震驚。
聽到他每日被灌秘藥,被當成女子般羞辱,甚至陳國有流言,老皇帝要讓為質的大皇子為他生孩子,以示自己可颠倒陰陽的宏偉。
他就知道這位皇子已然廢了,他的尊嚴人格被完全摧毀,那個時候他以為大皇子會活不過那個冬季,沒想到他熬到了回國,隻是整個人性情大變。
那件事情雖然他們出使的人一緻封了口,但顯然皇帝知道,這位三公主也知道,或許更多的人都聽到過這個消息,也許真的有人容不下他吧。
老大人将頭埋在地下,莫名的覺得悲哀。
在場的所有人被安殊亭一番話揭下了面皮,忍不住去看站在那裡一身紅衣,面容陰柔妖冶的大皇子。
他曾經也是翩翩少年郎,才一歲就被封了儲君,真正的天潢貴胄,如今歸國卻成了這般局面。
孫悅白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讓人窺探不清楚他的想法。
他敲了敲手裡的鞭子,腦海裡似乎也想起了舅舅家那個小胖墩,走路搖搖晃晃,一塊糕點就能騙走。
孫悅馨聽安殊亭說以後婚事還能有轉機,眼睛一亮。
安殊亭擡手打住了她到嘴邊的話:“等表哥消氣還不知道到什麼時候呢,而且我一直拿你當妹妹。”
孫悅馨眼眶又泛起了紅色:“這麼多年了,表哥難道對我不曾有一絲情誼。”
安殊亭想了想原身過去的紅顔知己,坦然道:“矜貴的牡丹怎麼可能不吸引人,但我也喜歡清幽的蘭花,素雅的芍藥……”
“原本我二人成婚是家裡樂見其成,我也不讨厭你。”
“但現在發生了這麼多事情,證明我二人有緣無分,以後我未必不能享齊人之福。”安殊亭揣摩原身的想法,給了最誠懇的回答。
顯然原主也知道娶了公主,曾經的那些知己就要變成故人了。
孫悅白聽到這裡臉上笑容真切。
看得衆人心裡打鼓。
他們這位大皇子一般笑得越開心,就證明有人要越發凄慘了。
現在趙國公家的大公子當着這麼多人想要給他帶綠帽子,親表弟又怎麼樣。
孫悅白卻隻是鼓着掌從陰影裡走出來:“你倒是挺會想的。”
安殊亭心下一驚,轉身就看到他的大表哥還有皇帝領着一群大臣從假山另一邊穿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