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悅白已經神色深沉,看不出是信了還是沒信。
“先生,你可是孫悅白,任何一個人聽您這樣說,表現得也不會比我更鎮定。”安殊亭硬着頭皮,嘴角都要笑僵了,心裡後悔自己不該因為孫悅白這段日子表現出來的好說話就這麼大意。
孫悅白倏然笑了,擡手拂開安殊亭放在領口的手,自己幫他整理的衣領,指尖不知是有意無意的在安殊亭喉結移動。
“你不相信?”孫悅白向來敏銳,安殊亭說的再好聽,他略帶抵抗的舉動也說明了許多。
這個人所謂的喜歡大概摻了不少的水。
脆弱敏感的地方在對方手下,安殊亭緊緊繃着身體,卻不能露出一絲不願,“先生。”
安殊亭輕輕的閉上了眼睛,看似無奈,實則心裡迅速思索着如今的情況,他當然不相信了,哪裡就有毫無緣由的喜歡,自己和孫悅白才相處了多久。
安殊亭孤寡的十八年,也沒對誰動過心。在他看來一見鐘情那種東西隻是嘴上說說,日久生情才是感情的正确開端,更何況孫悅白和自己還是在那樣的情況下相識,兩人不結仇就是理想狀态了。
如果要說是因為那日在白晚秋生日宴上的意外,這理由就更站不住了,孫悅白又不是大姑娘,被人占了便宜就死心塌地。
孫悅白望着安殊亭手上纏着的青色絲帶,因為多次清洗,顔色已經變得很淡了,他将自己的手也遞了過去,兩條同樣色系的絲帶,一新一舊被風吹着糾纏在一起。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骨子裡也是慕強的,這讓他對安殊亭的感官達到了一個恰到好處的平衡,所以他才會一改之前猶豫的态度。
看着眼前的安殊亭,孫悅白很明确的告訴自己,這是值得冒險的人,如果隻是因為顧慮,畏首畏尾以至于最後錯過了這個人,孫悅白不敢保證以後還會不會再遇到另外一個能夠像他一樣戳動自己心的人。
孫悅白一字一句清晰平靜的聲音在安殊亭耳邊響起,“這是上天賜給我們的緣分,兩情相悅是最美妙的事情不是嗎?”
安殊亭睜開眼睛就看見孫悅白深情動容的目光,就如同安殊亭原本想的,人總是會對傾慕自己的人帶上一分好感,此刻的孫悅白讓自己的心仿佛被撓了一下,癢癢的,卻又十分新奇。
這還是第一個對自己說喜歡的人,“可你對别人也很好,比如說那個萬安和?”
這話一出,安殊亭都想扇自己一巴掌,他也不知怎麼的,突然就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想起來萬安和今日的挑釁,安殊亭索性直直的看着孫悅白,要知道孫悅白十分注重與人保持距離,但他對萬安和卻是書院人盡皆知的看重。
孫悅白神色不變,勾了勾唇角,“他的确刻苦有才華不是嗎?作為一個有良心的先生,任何人都會為了他的勤奮向學而動容,書院裡也不止是我對萬安和格外照顧。”
“那……”安殊亭看着他坦然的神色,點了點頭,還要再問,孫悅白已經彎腰避開竹枝,從石頭後鑽了出去。
安殊亭隻好按耐住心中的疑問,跟在他身後,兩人并排走着。
原本剛剛氣氛正好,話到嘴邊,此刻安殊亭也不好再細問,兩人隻并排走着。
孫悅白餘光看到他欲言又止,腳步輕快,笑容如恍若春風般和煦,既是他先說了傾慕,那不管是真是假都要繼續下去,即便如今是假,将來未必就不會是真。
兩人一路各懷心思,等到了書房,孫悅白小心翼翼的将手裡的圖放下,輕輕推開,攤在桌上。
安殊亭見他這般愛惜小心的動作,臉上帶了笑意,“哪裡用得着這般小心,不過是些圖紙而已。”
說話間,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謝叔父,我父親說請您去我家喝兩杯,他剛得了好酒。”
一道清脆歡快的聲音傳來,安殊亭擡頭,就看見一個穿着粉色衣服的小姑娘跨過門檻,圓潤的臉蛋上滿是笑意。
“呀,謝叔父有客人,這是新入書院的學生麼?”小姑娘顯然是個活潑外向的性格,看見安殊亭一聲驚呼,立刻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安殊亭一看就是比她大不了幾歲,而且還是個十分好看的少年郎,那種一入眼的驚豔讓人忍不住将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這樣的年紀肯定不會是謝叔父的朋友,那麼就隻能是學生了。
再看謝叔父并沒有反駁自己的話,林夕夢就知道自己是猜對了,如此她就更加好奇的盯着安殊亭。
要知道如今已經過了書院收學生的時候,還能進學的都是特例,而白鹿書院向來嚴格,幾乎不會有這樣的事情。
“還是這樣冒失。”孫悅白不贊同的看了小姑娘一眼,随後還是對她介紹到,“這是新入學的學生安殊亭,這是山長的女兒,”
“我叫林夕夢,你能進我們書院一定很厲害吧,你們這些聰明人可真讓人嫉妒。”雖然嘴裡說着嫉妒,但林夕夢眼裡卻是滿滿的羨慕。
她的爹爹讀書十分厲害,可她明明别人很快就能背過的詩文,到了她這裡就一定要比别人更多的時間。
看着眼前嬌俏可愛的姑娘,安殊亭原本還在感慨這可真是他在這個世界見到的最大方不拘束的姑娘,隻是在聽見對方的話之後,他卻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夕夢,你該回去了,我稍後就到,你今日的功課做完了?”看着小丫頭就要喋喋不休,愈發的口無遮攔,孫悅白打斷了林夕夢。
聽到功課,林夕夢剛剛興高采烈的情緒立馬蔫了下來,她抿了抿唇,無力的歎了一口氣,“那麼多功課怎麼做的完,那叔父我先回去了。”
林夕夢可憐兮兮的看着孫悅白,希望他能開口讓自己留下來,這樣她就可以和謝叔父一同回去,也就能晚一會做功課,隻可惜孫悅白隻是微笑的看着她,格外的鐵石心腸。
兩人說話間,安殊亭止不住的打量着面前的姑娘,偶爾視線觀察着孫悅白,剛剛才舒緩了幾分的眉頭再次擰起。
“這丫頭性格豁達,就是有時候說話不太注意。”林夕夢不情不願的離開,孫悅白這才對着依舊愁眉苦臉的安殊亭說到,聲音裡帶了淡淡的歉意。
“你們關系倒是親厚。”聽見孫悅白對自己的寬慰,安殊亭神色緩和,并沒有糾正孫悅白的誤會。
他哪裡是因為着姑娘的話不高興,他是為孫悅白的命運多舛同情,他剛剛就是覺得林夕夢這個名字格外的熟悉。
本來他并沒有深想,但孫悅白不同尋常的态度,還有提到林夕夢是山長的女兒,他突然就記起來,書裡說孫悅白後來因為犯了大錯被家族除族,徹底放棄,所以才晚景凄涼。
至于除族的原因,原主留給他隐約的線索似乎是孫悅白引誘了山長的幼女,卻對她們母子始亂終棄。
安殊亭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孫悅白。
人常說知人知面不知心,但安殊亭對于識人還是有幾分信心的,除去之前的意外事件,他對孫悅白的印象其實很好。
雖說一部分是因為對方的容貌實在賞心悅目,但觀其行事,很有幾分君子之風,哪怕是他爹安啟明,盡管立場對立,但對孫悅白也是十分欣賞,要不也不會将自己托付給對方。
而剛剛一面之緣的小姑娘看着也不像心思深沉之人,很難想象這兩個人日後竟然會陷入一段醜聞。
“小丫頭也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就是性格跳脫了一些,不過品性還是不錯的。”聽到安殊亭的反問,孫悅白以為他還在為剛剛林夕夢的無心之言生氣,再次耐心的為林夕夢解釋了一番。
安殊亭見他對林夕夢态度親近但禮數有度,評價也算是公正,并沒有什麼出格的袒護,俨然是将她當成一個需要被照拂的小輩,又歎了一口氣,在對方的視線關注下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算是認可他的話。
“怎麼一個個都跑到我這裡歎氣,小小年紀哪裡就那麼多的煩心事。”看着安殊亭煞有其事的表情,孫悅白輕笑,眉目舒展,心情十分不錯,語氣也帶了幾分調侃。
“你不懂,我就是煩,你說明知道一件不好的事情可能會發生,可我即不知前因,也不知道該怎麼去阻止,也害怕自己阻止不了,甚至害怕自己有可能根本就沒看明白這件事情。”
見自己為他的事情煩心,孫悅白卻一無所知,心情大好的模樣,安殊亭再次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船到橋頭自然直,既然毫無頭緒不如先放一放,也許之後就是柳暗花明呢。”孫悅白想不到安殊亭還有這樣沉重的心事,不過看見眼前人嚴肅鄭重的神色,他給出了自己的解決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