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副鄭重懷疑的模樣,引得孫悅白用扇子敲了敲頭,“山長何等人物,你也敢背後編排,小心他罰你去種樹。”
孟大人、孫悅白還有安殊亭三人剛剛結束了會面,安殊亭蹿着孫悅白請客吃飯,正好請山長作陪。
他們才走到院外,就聽見安殊亭這麼說。
院中确實隐隐有說話聲,但根本聽不清楚。
孟大人捋了捋和胡須,一副笑眯眯的模樣,“說不得是在豔羨靈均老弟得了好學生也不定。”
安殊亭不吭聲了,他走上前,看着緊緊閉合的大門,無聲冷笑,借着身前遮擋,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鐵絲順進門縫輕輕一勾。
這般娴熟的技藝,幾乎不動聲色的推開了面前的大門,然後站在門側迎接兩位先生進門。
孟大人沒有說什麼,他本也不是大戶出身,對規矩這些不怎麼在意。
孫悅白跨過門檻的時候看了安殊亭一眼,見他一副躬親有禮,老老實實的模樣,若有所思。
白鹿書院要求學生親曆親為,不帶書童下人,所以山長包括所有先生自然也沒有下人伺候,隻是請了仆婦定期打掃。
守門人顯然是沒有的,但一般門戶大開時才能進入拜訪,像此刻閉門謝客,一般人見此自然會離開。
今日孟大人是遠客,情況特殊,這個時候安殊亭應該要敲門示意的,但他悶不吭聲的推了門。
“父親,不怪他的,是我欽慕于他,我想為他留下血脈,不願他老年孤苦,這個孩子我必然要留下的,”
“您也說過他是個君子不是嗎?”
三人剛剛穿過月門,就聽見年輕的女聲哭訴,原本嘴角含笑的兩人停下腳步面面相觑,顯然他們來的不是時候。
君子非禮勿聽,他們原本想着悄無聲息的退避,結果就聽見了孫悅白的名字。
“什麼君子,他謝靈均也配稱君子,僞君子罷了。”
林夫人破口大罵,文雅了一輩子的女人,為了自己的孩子口出惡言。
比起山長的不可置信質疑,林夫人更加相信自己的女兒。
“老爺在遲疑什麼,咱們夢兒從小最是聽話,書院中也并不和誰來往,那謝靈均一副好皮囊迷惑了多少人,可恨欺我兒年少無知。”林夫人恨恨道。
孫悅白雖三十多歲,但生的風度翩翩,俊雅清冷,不知道有多少年輕女子貼上去,林夫人曾經當作笑談。
偏生她家這個死丫頭也是個眼皮子淺的。
孫悅白臉上的神色更淡,聽着林夕夢潑髒水,林夫人唾罵,垂手站在原地。
安殊亭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孫悅白的身邊,扶住了孫悅白的胳膊,“有我在,誰也不能冤枉先生。”
孫悅白側目,看着安殊亭堅定的眼神,扯出一抹苦笑。
心中卻是冷然無波,他早就習慣了,無關緊要之人罷了,他相信安殊亭的手段,一點也不擔心。
看着安殊亭滿眼擔心,孫悅白覺得也許自己應該嘗試依靠一下安殊亭。
孟大人看着止步不退師生二人,進退不能,可真是個大笑話,講這些破事兒不能關上門講嗎?
林夫人不知她的唾罵被孫悅白親耳聽到,隻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着沉默的夫君和低頭不語的女兒,權衡一二,也迅速做出了反應。
“這件事情他謝靈均必須給一個交代。”
她原本想過最不堪的猜測,事已至此倒不如将錯就錯。
哪怕她心中依舊恨得牙癢癢,但這世間對女子苛責,她也隻能為女兒尋一條不那麼難走的路。
“母親,是我一廂情願,你别去找他,你要是去找他我不如死了算了,他半生清名怎麼能毀在我手裡。”林夕夢說着,咬咬牙,拔下了頭上的銀簪,向胸口刺去。
林夫人在逼山長表态,不想女兒竟這般決然,頓時目眦欲裂。
安殊亭見林夫人就要撲過去阻攔,也仗義出手,他身手矯健,比林夫人不知道敏捷了多少,兩人幾乎同時奔向林夕夢。
也不知是不是實在沒有默契,越發的手忙腳亂。
汩汩鮮紅的血液順着簪子溢出。
“小師妹,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這般威脅想過林夫人和先生嗎?”安殊亭扶了一把後,立刻就像碰着什麼燙手山芋般松開,冷聲呵斥。
林夫人被滿手鮮血的女兒吓得慌了神,也顧不得安殊亭的出言不遜,更何況他一副勸誡的模樣。
山長動了動腳步,看着夫人和安殊亭都圍了過去,隻能心疼的看着女兒,眼角微微泛紅。
他轉頭對着孟大人和孫悅白,知道他們定然是來了半天了。
山長此刻心中滿是懷疑拉扯,一個是自己多年的老友,一個是自己捧在掌心的骨肉至親。
他相信孫悅白的人品,也相信女兒不會說謊。
“夫君。”林夫人咬牙,滿目通紅的看着山長。
山長沉默半晌,擡眼,毫無情緒的看着孫悅白,“靈均老弟,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安殊亭意外又不意外。無論山長平日再有原則,還是被親情迷了眼。
“我家先生又不是眼盲心瞎,能看上這樣一個不識好歹的醜丫頭,她也配。”安殊亭冷眼看着。
“林夫人對自己的女兒可當真是自信。”他也不等孫悅白說話,罵聲比林夫人更加響亮不堪,
好人當一下得了,他是不願意看林夕夢借口先生做戲,這才出手相助。
苦肉計還想一點血也不出,做什麼春秋大夢。
“狂妄豎子。”林夫人高聲呵斥,指着安殊亭的指尖微微顫抖,她原本就心情燥郁,安殊亭跳出來無異于火上澆油。
“我不過是實話實說,夫人何必如此氣急敗壞,便是您對女兒過于自信。”安殊亭冷眼看着低眉順眼,一言不發的林夕夢,她倒是真敢說。
見山長面色愠怒,安殊亭擡眼,聲音清朗,不退不避,“山長德行貴重,也該明白我家先生不是膚淺之人。”
話落,安殊亭嘲諷一笑,“可惜,再好的堅守遇上骨肉親情也隻能退避三舍,否則怎能說出質問先生的話。”
安殊亭直勾勾的目光,直白的質問讓山長不敢去看孫悅白,他确實偏向了女兒。
孫悅白根本就沒有多給山長一個眼色,經曆的多了,其實很容易看得開,放得下。
他隻是擡頭看着擋在自己面前聲色俱厲的安殊亭,便是對上山長也氣勢不減,果真是年輕氣盛敢說敢幹。
“靈均。”孟大人看着這個又看看那個,尤其是老友面色慚惶,對面站着頗有些咄咄逼人的安殊亭,最終輕喚了孫悅白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