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戚長昀拒絕了他的請求。
薛應挽甚至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離開的霁塵殿,隻覺得今日師尊與往日都不一樣,甚至有些令自己感到害怕。
照夜珠是極為珍貴之物,若戚長昀不願給,薛應挽的确再沒有其他渠道能得。
他想幫助越辭最後一把,便到宗門打聽事務之地,花費靈石換取關于照夜珠其他消息。
雖存世稀少,乃鍛造珍貴材料,但照夜珠的确不止在戚長昀手中有。
除卻三大宗門各有一顆,在前兩月在東陸拍賣場便有一顆現世,最後便是靠近南海的一個中等宗門所持有。
……好像都不是越辭這個身份能拿到的。
将此事說與越辭時,對方顯然也十分苦惱,耷拉着臉,整個腦袋都埋進了胳膊裡。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他抱怨道,“我覺得既然需求這件物品,就不可能是讓玩家沒法拿到的存在,是我的方式錯了?我該去直接找霁塵真人嗎?”
還是算了吧,師尊好像很讨厭你,你找他他應該也不會把照夜珠給你的。薛應挽默默想道。
越辭還是在思考對策:“究竟怎樣才能拿到照夜珠……”
薛應挽把玩着對方新帶上來的小木盒子,據說是越辭在山下和工匠學了技術後自己做的。
巴掌大小的九個小木塊相連用機栝相連,每一面都塗上不同顔色。
木塊顔色通過轉動分開,需要做的,便是慢慢将他們恢複成原本模樣。
越辭管這玩意叫做“魔方”,薛應挽鑽研了一下午,覺得還真的有點兒意思,已經能順利地還原出一整面相同顔色了。
“啊,真的能全部變回原樣嗎?”薛應挽好奇道,“為什麼我還原兩面都這樣難呢?”
越辭接過魔方,指尖扭轉轉動,幾息時間,小木塊便轉換成了同一顔色的上下兩面,繼而是三面,四面,最後輕易還原成了六面原始狀态。
“有點卡手,”越辭随意道,“不然還能更快。”
“……你好厲害!”
“有公式的,我自己在家的時候,經常玩這個,久了就轉得快了,”越辭将魔方重新遞還,“之後有空慢慢教你。”
陽光将他後腦勺曬得熱乎乎的,腦子裡也一團亂麻。
薛應挽把玩着魔方,知道他還在苦惱于照夜珠一事:“好啦,我明日再替你去問問師尊,說不定哪天他開心,就将照夜珠給你了。”
不知怎的,許是他尋照夜珠動靜不小,連蕭遠潮也知道了此事。
薛應挽未學習禦劍,每每從天照峰送藥返回,都要一步步踏上相忘峰,蕭遠潮便單手持劍,等在相忘峰唯一一條入峰小徑前。
上次分别并不愉快,薛應挽也做好了不再與蕭遠潮見面打算,斷沒想到第二次相遇來得這樣突兀。
“你來做什麼?”
“你在找照夜珠?”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片刻,還是薛應挽再次說道:“與你沒有關系吧。”
蕭遠潮似乎沒有想到薛應挽對自己會是這樣一副态度,有些微愣神,很快恢複如常。
他從衣中取出一隻紫金檀木小盒,放到薛應挽手中。
薛應挽下意識便要推卻,直到蕭遠潮出聲:“照夜珠。”
“……什麼?”
“滄玄閣閣主也有一顆,後來送給了甯甯,”蕭遠潮說道,“我知道你在找,便找他要來了。”
薛應挽隐隐皺眉。
若隻是他自己需要,這顆照夜珠他絕不會收,可越辭急于拿到照夜珠鑄造神器,甚至據他所說有重要作用。
那這顆照夜珠收下與否,此刻便成了一個難題。
何況蕭遠潮為何突然這麼好心,要将照夜珠主動贈予?
蕭遠潮撇開眼神,聲音平淡,“一碼事歸一碼,我雖與你不再有交情,當日我向你取玉佩,是我不占理在先。如今照夜珠也算還了這多年……你的委屈,”又補充道,“我師尊之事,也不會就此作罷。”
原來蕭遠潮知道他受宗内風言風語侵擾,人人看他像看笑話。
現在又來假好心,送上照夜珠是個什麼意思?
薛應挽其實心中也有惱火,隻是待人習慣溫和,想發洩罵人都覺得丢了顔面。
這算什麼?
覺得給了他一件需要之物,兩人之間便徹底扯平了?
蕭遠潮來斷定他在玉佩一事上虧欠,所以當做補償嗎?
那日相忘峰頂一别,他覺得自己已經說得足夠清楚明白,他歸還玉佩,蕭遠潮與甯傾衡随意去哪,他們清清白白,也不再與對方有牽扯幹系。
為什麼蕭遠潮要去站在一個高高在上的角度施舍一般贈予?
薛應挽居相忘峰百年,除卻文昌長老一事成為去不掉的心結,其二也隻是因為知道辯解無用,更不喜流言,才選擇避開。
并非認了蕭遠潮負他抛棄他,并非認了他們真的曾兩心相知,海誓山盟。
他壓着眉宇間的氣,發問道:“我說過,玉佩歸還,我們兩不相欠,我也不願意與你扯上關系,你現在又是什麼意思?”
蕭遠潮說道:“我知道,你這些年……”
“我過得很好,”薛應挽打斷他,“我不是因為害怕遇見你而不離開相忘峰,而是我知道,每個人都這樣覺得我們曾經真的有情,再解釋也是欲蓋彌彰,反倒令他們再做文章。”
“可現在你給我照夜珠,說要償還我的委屈,難不成你也這樣認為?你也覺得我對你……”
有些講不下去那幾句話,薛應挽齒關咬着下唇,脖頸因憤懑而泛着酡紅:“你把我當什麼?”
蕭遠潮很少會見到薛應挽這副模樣。
在他印象裡,薛應挽一直是個溫軟包容,有着十二分好脾氣的人,旁人說什麼都不會去争辯吵架,凡事都隻求一個“和”字。
他從小與這般溫溫柔柔的薛應挽一道長大,到最後,都說不上是習慣還是膩煩,以緻遇上驕矜嚣張的甯傾衡,才會陡然生出眼前一亮的悸動。
現在再看,卻也覺得,薛應挽好像變得更加鮮活自我許多。
蕭遠潮清楚知道自己對甯傾衡的感情,可也不明白,為什麼面對薛應挽時,心中好像總有一股被封存在深處的,說不上的情感湧上,讓他控制不住去在意。
明明該恨他,該與他不死不休,該報了弑師之仇,現在卻秉持着那點可笑的風骨,不願任何一點事虧欠。
這兩股相悖的情感不斷相攪,令他整日渾噩,尤其那日相忘峰一别,更令他覺得自己像個對恩師薄情無義的小人。
究竟哪個才是本心?還是薛應挽生來就有蠱惑之力,令他深陷泥沼,難以脫身。
蕭遠潮腦中有些渾噩。
他抱着劍,獨自倚靠在相忘峰小徑邊一棵粗壯樹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