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越辭走近後,多多少少陪他來了幾次長溪,至少不會出現不熟悉道路的情況。
隻是對地契上寫的位置還有些不解,薛應挽一路摸索着,問了當地鎮民,足足花費小半時辰,才找到了自己的新居所在。
此處位于長溪東街三環巷,景緻優美。不算繁華街段,多是鎮民居住,隻有二三賣魚賣菜的貨郎吆喝。
五十步處有間包子鋪,出了巷口,則是一片經流鎮外的小河,河上架着一座單孔石拱橋,由此穿行東街與西街。
戚長昀為他準備了一間小院,比起在相忘峰雖小了點,好在五髒俱全,門前種着一棵柿子樹,臨秋之際,柿花繁盛,蕊心結了青綠的小果子。
像是常年有人精心打掃過,院中每一處都整潔幹淨,不染塵灰。
薛應挽帶的行李不算多,一柄木劍,幾本藥籍,換洗衣物便是全部,等他将屋中收拾擺放得差不多,已過了卯時。
天色漸漸暗下來,從田地、集市返回的鎮民走過石橋,附近居民家中燃起炊煙,伴着孩童打鬧聲,飯菜香氣遍布了整條三環巷。
很快,路過大娘發現了這間常年空置的小院中住進了新主人,她住在薛應挽不遠處,兩人也能算得上鄰居。
大娘姓劉,圍着深藍頭巾,粗眉圓眼,手中大剌剌提着新買的一條鲫魚,平日便喜好與鄰裡胡侃談天。
見了薛應挽,視線瞟過,聲音粗洪:“呀,小夥子,你是才搬來的呐。”
薛應挽與她見禮,溫聲回答,說自己往後便要在此處居住一段時日,若有需要,可以鄰裡間相互幫忙。
劉大娘手裡的魚還活着,一擺尾,身上的水便飙到薛應挽衣衫下擺。大娘忙“哎唷”一聲,草繩往上一提拉:“這說的什麼話?大家鄰裡一場,你才來,我們幫你才對,”兩三點水漬在淡色衣物上泅出明顯的深色,劉大娘有點不好意思,“你是來讀書的吧,你這,你說這……”
薛應挽趕忙說道:“無事,無事,我回去換洗就是。”
劉大娘性格直爽,雖覺得薛應挽說話文绉绉,卻知道是個好相處的,說道:“來了三環巷,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問我們,林家那寡婦,王家的嬸子,都是好相處的,過兩日我家菜熟了,給你帶上兩把嘗嘗!”
薛應挽連連應是答謝,也算是打好了鄰裡關系,這處的居民樂善好義,往後相處起來,應當也十分順暢。
他就在長溪住下了,日子還和在相忘峰一般過,隻是多了些鄰居和孩童,多了些喧鬧與煙火氣息,顧揚抽空來看了一次他,為他帶了些穩固修為境界的丹藥。
除卻每日修行,薛應挽還與鎮上一家鋪子老闆混了熟,學到許多糕點新式樣做法。閑來逛逛市集,午後便倒上一盞自己曬的草茶,在院子藤椅上看書曬太陽,順帶理一理後園種下不久的蔬菜,十分惬意輕松。
柿子樹香氣飄逸,果子逐漸去了青,稍待些時日便要成熟。薛應挽仰頭望着茁實叢密的枝桠,心中默念着日子,想着過不久就該去學柿餅的做法了。
*
朝華宗多一個薛應挽和少一個薛應挽沒有任何差别,換了弟子将每日靈植送上丹藥房,隻有張晁與好奇問了一二句,得了另有安排的答複,便再無人在意。
越辭則連續幾日沒緩過勁來。
倒是确實有些被吓到了。
于越辭而言,此情境下,其實不一定清楚自己與薛應挽究竟是種怎樣的感情。可從小看金梁古一流武俠長大,又抱着一顆家國天下的大義,偏愛郭靖喬峰,自诩看不起令狐沖、段譽這般優柔寡斷感情用事之人,說好聽些目光長遠,難聽些就是中二自大。
在他看來,先有家與國(換算一下就是宗門與鼎雲大陸),再有情長,還沒消滅魔種拯救大陸達成happy ending,談兒女私情在一個大世界劇情流中則成倒反天罡了。
從沒說過可以攻略npc,就算有道侶系統,應該也屬于一筆帶過的不重要設置,主線還是探索劇情提升等級,可依薛應挽的表現看來……卻與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何況……活在世上近二十年,也從未想過自己會與一個同樣身為男子的人産生情感。
越辭大多時候做事都比較有條理,想着等過上幾天冷卻一下再去找薛應挽,才返回弟子宿舍,外門管事弟子便傳來了消息。
他眉眼發跳,被迫接下了無數個任務,無一例外——全是雜活。
去遲亘峰打掃演武場,靈獸園喂養十數隻性情暴躁的兇惡靈獸,居安峰記錄今日來接委托任務的弟子數量,再到藏書閣整理借閱後攪亂的書籍……
越辭數了數,不下十個任務,外峰連軸轉,一天從淩晨起床,幹到半夜才能勉強完成。
論是心态再好,帶着一身未痊愈的傷,也幾乎撐不下。
比996還996,這算不算修真宗門剝削弟子?
好在平日做了不少師門日常,幾個重要npc弟子的好感都養得挺高,于是開始旁敲側擊地打聽,問為什麼獨獨自己安排了這樣多的任務。
管事弟子左右盼顧,湊近他耳邊,低聲說道:“這也不能怪我,這是……上頭傳來的消息。”
越辭更怒了。
上頭?哪個上頭。
管事弟子擠眉弄眼,幾乎是明示:“淩霄峰,淩霄峰……”
這下越辭明白了。
就是那記仇的淩霄峰戚長昀,打了他一頓不算,還公報私仇布置一堆雜活。
堂堂天下第一劍的霁塵真人,竟然這樣小肚雞腸。
說好的高傲和逼格,可以這樣給他一個外門弟子明晃晃穿小鞋的嗎,就因為他玷污……不是,染指……也不是,拐走了他的寶貝徒弟?
他們還什麼也沒發生呢。
掌事弟子推他肩膀揶揄:“兄弟,你究竟是怎麼惹到淩霄峰的人了?難不成傳聞是真的,你真的把薛應挽給拐……唔唔唔——”
越辭沉着臉捂上了他的嘴巴。
這話還是不能亂說。
現在倒一股悶氣真是沒地瀉了,一沒辦法上淩霄峰找戚長昀議論個長短,二要是别人問下來你到底有沒有把薛應挽拐走這個那個呢,那他怎麼解釋?
是薛應挽一廂情願單戀我,我對他沒有别的意思,我們真的是清白的。
不出意料,戚長昀這個記仇怪肯定會覺得他損壞了自己弟子名譽,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趕出朝華宗,那可就徹底game over了。
所以他什麼也不能說,隻能默默忍下這口鍋,繼續每日奔波在幹不完的雜活中。
越辭也确實沒有時間去相忘峰了,等到半月輪值終于結束,一身肌肉酸痛,手臂快要不屬于自己。
算算日子,也過了大半月,越辭覺得還是應該見一面,就算真的有誤會,也不能一直拖着,該說的說個清楚不是,往後能做朋友就做,不能做就……再論。
平日習慣了跑去相忘峰,現下十幾天忙着任務,倒也有些想那段閑暇休憩時光,食堂的飯難吃,不如薛應挽做的十分之一。
他早就将照夜珠與清靈玉,玄鐵礦等鑄劍材料用法器隐藏置于朝華宗靈力最強盛的清源瀑下多日,就等去取回,便能開啟最後一階段的鑄劍任務。
思來想去,決定先去尋薛應挽。自從他第一次上相忘峰,二人還從未這麼多天沒有見過。
都有些不太習慣了。
可真正來到相忘峰腳下,越辭再一次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