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化妝室裡安靜,間或有一兩聲翻動書頁的動靜,割開沉悶的空氣,化妝室的空調冷風随之向屋外滲透,伴随這陣涼爽走廊響起絡繹不絕的腳步聲。
“群演怎麼還差一個?十個!十個!你是豬腦子嗎?再找不到人你給我躺上去!”
“化妝師呢?你給她化的什麼妝?讓她去演貞子?”
“愣着幹什麼?給演員換衣服啊!”
粗噶的嗓音透過麥克風穿透進耳膜,走廊嘈雜,人來人往,一門之隔的化妝室裡,談木溪又翻了一頁,聽到剛剛還咆哮的聲音柔和三分,導演捏着劇本問身邊的人:“孟老師還沒到嗎?”
談木溪擡眼。
她正坐在鏡子前,翹着腿,膝蓋上放等會要拍的分鏡劇本,腳尖上挂着一雙細高跟,慢悠悠晃動間能窺到一抹腳尖的豔紅色。
談木溪姿态慵懶随意,問身邊的人:“孟星辭還沒來?”
單萦風看眼腕表,低頭回她:“剛剛何導的助理說堵車。”
談木溪皮笑肉不笑:“堵車?”
她看向助理:“上次她是不是用過這個理由?”
單萦風幹笑:“應該快到了,不會耽誤今天拍攝的。”
談木溪重新低頭看劇本,隻淡淡抛下兩個字:“是嗎?”
單萦風悶了悶,心道也是奇了怪,孟星辭進圈以來從未給劇組和演員甩過臉色,況且她們也不是頭次合作,五年前她們剛合作的時候,孟星辭對談木溪還挺好來着。
但不知道這次是怎麼回事,每逢和談木溪的對手戲,孟星辭不是遲到就是突然有事來不了,一次兩次堆積下來,劇組裡也開始有奇怪的傳聞。
什麼孟星辭讨厭談木溪,因為她是同性戀。
什麼孟星辭恐同。
本來劇組裡的事,一個眼神都能傳出新聞,更何況談木溪還是八卦制造機,貼她身上的标簽一部戲下來,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單萦風才跟她進了三個劇組,已經聽到無數的傳聞,但貼恐同這個标簽的,孟星辭是頭一個。
因為談木溪的女朋友是時代傳媒的老闆。
不看僧面看佛面。
大家都不是很願意和時代傳媒過不去。
很顯然。
孟星辭不買這個賬。
其實孟星辭這次進組,讓人大跌眼鏡,五年前她和談木溪拍完古裝戲【折柳】之後再無作品,聽說是去做投資了,眼光不錯,公司越做越大,所以她淡出娛樂圈,這次因為導演苦苦相求才願意來露個臉,做特邀演員。
原本孟星辭和談木溪五年後在劇組重逢,本該是一段佳話,談木溪的公關團隊都拟好标題了,誰知道孟星辭恐同。
還恐這麼明顯。
這下别說佳話,不把劇組的傳聞洩露出去都是萬幸。
談木溪聽說這段時間公關部天天開會加班,生怕哪天出個爆炸新聞,連帶單萦風都緊張兮兮,每次她和孟星辭拍戲,單萦風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有小道消息流出去。
單萦風越緊張,談木溪就越無所謂,這幾年拍戲,别說恐同的藝人,就是恐同還硬要往自己身上蹭的藝人,談木溪都見過不少,孟星辭起碼誠實。
就是不守時。
談木溪手撐座椅扶手旁,指腹按着耳鬓處,無意識的轉了兩圈,問:“幾點了?”
單萦風聲音有點虛:“四點。”
她說完看談木溪:“我去買杯咖啡。”
談木溪依舊低着頭看劇本,沒吭聲,似默認。
單萦風蹑手蹑腳走出化妝室,剛打開門的刹那,走廊上無數聲音傾覆而來,剛剛被一門隔開的聲響沉悶模糊,此刻清晰的透過風竄進來,敲在耳膜上。
談木溪捏了捏耳垂。
耳尖的聽到自己名字。
“這個化妝室怎麼不用,那邊擠得看不見人了!”
“想死啊,這是談木溪的化妝室。”
門合上,阻隔噪音,談木溪看分鏡劇本上的台詞,文字在眼前過濾一遍,形成畫面,很快被下一個畫面覆蓋,她腳尖無意識的晃蕩,身體斜靠在椅子上,面色越發冷淡。
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嗡嗡震動,談木溪伸手拿了起來,鏡子裡的人皓腕纖細修長,手腕上系一根紅繩,是道具,此刻點綴在她白皙肌膚上,頗有幾分白雪落一抹紅的驚豔感。
她喜歡紅色。
談木溪餘光從手腕上看向手機,祁遇宛如機關槍,一連串發來好幾條消息,最後一條半秒前,她發:【我剛剛去買飲料,她們都在讨論你新戲。】
新戲?
說讨論她八卦都比讨論新戲靠譜。
談木溪指腹點屏幕上,悠哉回複:【讨論什麼?】
祁遇:【還能是什麼,不就是你闊别五年和孟老師合作,大家都好奇死了。】
談木溪戳了戳屏幕。
祁遇又發:【她今天不會又遲到了吧?】
談木溪模棱兩可:【你說呢?】
祁遇收到消息深呼吸。
有個藝人好友最好的事情就是每天都能吃到新鮮瓜,最壞的事情就是這瓜來自自家偶像,很幻滅,曾經崇拜的形象一點點被瓦解,分崩離析,逐漸凝結成另一幅相貌。
祁遇這幾年不知道塌了多少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