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不太開心的一天,沒能見到想見的人,得知了不太好的消息,還像個傻子一樣,又做了許多沒有意義的無用功。
爬上床的時候,池柚感覺自己的頭像是被蛆蟲啃食過千百個窟窿似的,又疼又冷,酸脹涼麻。真是有點病得重了吧。
很奇怪,她明明覺得很累,可是真躺下了,卻又一點都睡不着。
身體說着我想休息,心卻說着:
你還有放不下的事。
就這樣躺着,到後來,池柚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睡着,隻覺得意識模模糊糊的。有時印在腦海中的是頭頂的天花闆,有時又是一些别的影像。
後面應該是睡着過一段時間。
不知過了幾個小時,池柚忽然覺得眼皮外面亮起了宿舍的頂燈,隔着床簾,一線若隐若現的光透進來。
門傳來被打開的聲音,然後一陣行李箱的轱辘聲和短促的腳步聲。
交談聲随之而起。
離門口最近的林慕橙驚呼:“黎大佬!我還以為你這學期不來了呢。”
廁所那邊“登登登”一陣響,程棗棗探出半個身子,“黎大佬終于回來啦?!”
“池柚呢?”
已經兩個多月沒聽到過的那個聲音含着笑響起。
程棗棗答道:“小柚子在床上休息呢。”
林慕橙:“嗯,她今兒精神不太好。”
池柚困頓地半阖着眼睛,看到眼前的床簾忽然被“刷”的一聲拉開。
宿舍頂燈的光洩洪一般滾滾而來,刺得池柚皺了皺眉,腦海裡一瞬恍惚。
朦胧光影微動。
床邊,一個高挑女人的身影仰着頭湊了過來。撲面一股幹淨清透的消毒水味,是醫科大學生們最喜歡的味道。
逆着光,女人的臉不太清晰。
可她湊近來了,眨眼時,光影中的睫毛卻像一雙線條明晰的、輕拍柔軟翅翼的枯葉蝶。
枯葉蝶從太陽裡飛出來了。
黎青帶笑的眼睛,就這麼猝不及防地撞入池柚的視線中。
“喂,小變态。”
黎青彎着唇角,聲音很輕。
對池柚喊出那聲“小變态”時,她溫柔語氣中又止不住地粘連着一點逗弄的戲谑,像是和小孩子說話,倦懶而漫不經心。
“我回來了,你怎麼不起床和我打個招呼呢?”
池柚:“……”
不知是什麼刺入心扉,似乎有一些深處的回憶翻了上來。池柚的雙眼像卡殼的鏽齒輪般一點一點僵硬垂下,眼底鋪滿黯淡鏽色。
她沒有太熱情地回應黎青,隻含糊地咕哝一聲,便困乏地轉了個身,面向牆那邊了。
黎青見池柚這個反應,不禁疑惑,扭頭認真地問程棗棗:
“她怎麼了?”
程棗棗壓低聲音:“哎呀,還能是什麼事,不就是又擱白教授那裡碰灰了麼。再加上感冒還沒好,人就蔫蔫的……”
黎青:“又是那個白鹭洲?”
程棗棗:“嗯哼。”
黎青沒說話。
又過了一陣子,床下傳來一些歸置行李收拾東西的聲音。收拾聲結束後,又有燒水壺啟動的咔哒聲與洗杯子的水流聲。
還有膠囊藥闆背後的銀錫紙被摳破的細小窸窣聲。
池柚的床簾又被拉開。隻不過這一次,被拉開的動作很輕,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音。
黎青溫聲道:“吃個藥,然後跟我出去走一走吧。你這個不算是病,隻要心裡那口氣松下來,身體就會好的。”
池柚嗫嚅道:“算了……我不想動。”
黎青嘴下絲毫不留情面:“難道一直躺在床上病就會好?還是說——難道你覺得隻有把自己耗到病得起不來,慢慢拖成會不治身亡的癌症重症,然後那位冷血無情的白教授才會願意多施舍你一眼?”
池柚沉默。
黎青又湊近得近了些,微微笑着,用隻有池柚能聽見的聲音喃喃:
“别不開心了。要不,我帶你去實驗室殺些兔子老鼠,玩一玩它們肉乎乎的内髒,再用你喜歡的方式把它們的屍體切成碎塊。切完後再細細縫起來複原,就像拼圖一樣,血管對着血管,筋對着筋,切口整整齊齊地吻合住,針腳密密麻麻地來回穿刺……”
池柚終于坐了起來,打斷黎青:“好了别說了,我跟你出去轉就是了。”
黎青笑了,轉身去自己的椅子旁拿椅背上的外套,輕哼一聲:“小變态還懂得裝人了,我說的這些不都是你最喜歡玩的麼。”
池柚頓了一下,有點着急地解釋道:“我之前……那是為了做課題實驗。”
黎青:“是做課題不假,但你切碎它們時那一臉興奮是怎麼回事?一刀子下去,血呼啦差沾一手,别人都惡心得想吐,你的嘴角可都要咧到耳根了喲。”
池柚:“……”
池柚不再回話了,隻埋着頭往床下爬。
程棗棗瞥了眼乖乖爬下床開始穿外套的池柚,邊甩拖布水,邊笑着打趣:
“還得是黎大佬呀,能拿捏得住小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