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轉過街頭沒幾步就是停車場,白鹭洲的車便停在這裡。
剛剛白鹭洲說要帶自己回白柳齋吃飯,池柚一時高興,沒想太多,走到車前面才想起把黎青一個人丢在咖啡廳有些不好,忙拿出手機給黎青發消息。
【池柚:對不起啊黎師姐,不能陪你一起回宿舍了。】
黎青很快就回複了。
【黎青:唉,小柚子心裡最重要的果然還是那個姓白的。算啦算啦,難得看到你那麼開心的樣子,就好好地去吃個飯吧。】
【池柚:謝謝師姐[貓咪擠眼.jpg]】
池柚發完表情包,一擡頭,才發現白鹭洲已經打開車門等着她有一會兒了。
在池柚收起手機低着頭向副駕駛座鑽時,白鹭洲忽然有些淡漠地開口,問:
“她是你的師姐?”
“剛剛跟我一起的那個姐姐嗎?”
池柚剛坐下,被白鹭洲這一句話問得忽而有些不安,兩隻手抻直了按在膝蓋上,手指撚着褲子攥來攥去。
“她……說算也算吧。我們現在讀研是同級的同學,不過之前讀本科的時候,我跟黎姐姐也在一個學校,那時她是大我一級的師姐。”
白鹭洲點點頭。
“嗯。有這樣一個聯系緊密的同學是好事,你們是同行,以後不論各自在哪工作,有事都可以互相幫襯。”
“……啊,是。”
池柚也跟着點了點頭,眼神飄向腳下,嗓音小到有些模糊。
白鹭洲繞到另一邊上了車。
她系好安全帶,輕輕擰動鑰匙,打着車子。
“老師……真的很像我的家長呢。”
車開始走了。
池柚看着車窗外開始變化的景物,扯起唇角笑了一笑。
“您和我說的很多話,媽媽,姥姥,姥爺,好像也都和我說過。比如……催我找規培的單位,勸我擺正心思去想一想未來發展的事。還有、還有詢問我身邊出現的朋友,然後又拉扯回‘前途’這個問題上,你們如果知道這個人會對我的未來有幫助,臉上就會出現很欣慰的表情。”
白鹭洲扶着方向盤,眉目平靜。
“我的确是你的長輩。”
池柚:“……”
她别開臉,眼睑蓦地抽了一下。
白鹭洲又開口,似是不經意,卻又緩慢鄭重得仿佛語重心長:
“應該沒有誰會不把自己的小學老師當做長輩吧。”
池柚扭過身,胳膊支在車窗邊,撐在頰邊的指骨陷進腮肉裡。
她裝作去看路邊一閃而過的小野貓,也裝作沒聽到白鹭洲那句話的樣子。
九月的雲州已經開始慢慢變冷。
車窗縫隙裡吹來的風撩起池柚額前的碎發,發梢撓過她的眉心,她用指腹蹭了蹭癢的地方。手放下來時,指尖還帶着秋風的冰涼。
“好冷哦。”
池柚無意識地喃喃自語。
白鹭洲在開車的間隙向旁邊瞥了一眼。
她看見池柚抱着胳膊縮在皮座椅裡,瘦瘦小小的一個,白色短袖T恤和淡藍色背帶牛仔褲在這小身體上都顯得有些太大了,普通版型也穿成了寬大碼的感覺。
因為池柚是望着窗外的,所以白鹭洲還多看了兩秒她的背影。
池柚在耳後的位置編了一條小辮子,辮子的起始位置别了一隻白貝母做翅膀的蝴蝶發卡,光影變化,貝母上便閃起珊瑚般的彩光。
蝴蝶像是落在了開滿七色花的秋夜花園,鋪滿鱗粉的翅膀,折射着不可降解的夏天。
“……”
不論如今什麼年紀,池柚總是會讓白鹭洲想到那些玻璃櫥窗裡擺着的布偶娃娃。
那麼天真,那麼純白。小辮子上都束滿“可愛”兩個字。
白鹭洲忘記自己在剛剛的那兩秒裡有沒有笑過。
她隻是在回過頭看路時,恍惚地變更了一下表情。後知後覺的,也不記得剛剛自己的大腦裡在想什麼。
她關了副駕駛那邊的車窗。
“……冷就少吹點風。”
也沒問一下池柚的意見,就算關心,語氣都透着疏離。
池柚卻不在意,隻是轉過頭來,向着白鹭洲傻氣兮兮地笑了一笑。
“嘿嘿。”
.
到了巷口,照例把車停在外面的空地,然後兩個人下車,徒步走進彎彎繞繞的胡同。
找到兩尊石獅子,進白柳齋。
白碧英和李恩生都對池柚的到來感到驚喜,熱切地表示了歡迎。
白碧英拉着池柚去茶桌時順口問白鹭洲是怎麼和池柚遇上的,白鹭洲隻說是偶然碰見,池柚也不多說什麼。
“我記得你還是個小娃娃呢,轉眼就長這麼——”
白碧英打量了一下池柚的身高,頓了頓,硬是把那個吐出口一半的“高”字給咽了回去。
“哎,雖然現在也是個小不點個頭,不過比起小時候,那還是變化很大的!”
李恩生端上洗得水淋淋的大鴨梨,笑得很是和藹:
“洲洲很少帶她的學生回來這邊呢,不過池同學你本來就不一樣,小時候就在這邊住過,也算老貴客了?”
“嗯!”
池柚使勁點頭。
“哎呀這小姑娘,現在長得,真是招人稀罕……”
李恩生慈祥地拉着池柚,滿意地看來看去。像是逮住了一個愛不釋手的毛絨玩具,一會兒拉她去吃糕點,一會兒拉她去冰箱挑汽水喝。
“唉,說起洲洲的‘學生’,我就想起之前那個臭小子。”
白碧英翹起二郎腿坐在太妃椅裡,拎起茶杯蓋吹了吹上面的浮沫。
“你說都是學生,差别怎麼就那麼大呢?”
正給池柚拿汽水的李恩生直起腰來,聲音一沉。
“提他幹什麼?”
“怎麼,還念叨不得了?”
白碧英喝了一大口茶,啐了口茶渣。
“乳臭未幹的毛小子,年紀輕輕不安心讀書,學那些不正經的想搞什麼師生戀,追洲洲都追到白柳齋來!一口一個老師還喊着呢,一點都不知道廉恥,那段時間咱家洲洲被鄰裡戳脊梁骨議論成什麼樣子,我現在提起來都生氣!”
池柚開汽水的動作頓住。
“鄰居們不知道具體情況,傳着傳着可不就要說洲洲的不是?畢竟她是老師,是年長的那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