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裡到處擺放着潔白的玫瑰,餘光裡,她裙擺的綢緞也是白色的,頂光落下,明亮的反光刺得人眼睛疼。
姜清正要把紅酒往嘴裡倒時,一隻細長的手繞過姜清肩膀,握住了她冰涼的手腕。
紅酒在玻璃酒杯裡微微搖晃,清淡的香水味無聲無息籠了姜清一身。
她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在來人開口說話前轉了個身并退了一步,擡眸笑道:“準新娘來啦!”眼睛彎得像被星辰環繞的月亮,苦澀卻在喉嚨中發酵。
顧以凝穿着純白的露肩禮服,長發被盤了起來,難得有了幾分溫婉。
“前幾天不是才流鼻血嗎,怎麼現在又要喝酒?”顧以凝手指順着嫩滑冰涼的肌膚握住了酒杯,微微用力,把酒杯從姜清手中抽出。
姜清拉開一旁的椅子坐下,托腮看向她,“那是天氣太幹燥了。再說了,我最好朋友的訂婚禮上,我喝一杯酒怎麼了。”
語氣刻意放輕松,說出口時卻覺得難堪無比。
“最好的朋友”這個詞,是姜清給自己的一耳光,為了讓自己從十二年的歲月中清醒過來。
顧以凝毫不猶豫道:“不許喝。”
她微微仰頭,将紅酒一飲而盡,附身靠近,故意将呼出的酒氣噴在姜清頸邊,偏着頭看着姜清樂呵呵笑。
顧以凝的眼睛很亮,眼白幹幹淨淨,眼珠晶瑩剔透。她這樣目不轉睛地盯着姜清時,像是滿心滿眼都把姜清裝了進去,不管是十七歲還是二十九歲,姜清都無法坦然地面對這樣熾熱的目光。
這樣不加掩飾的目光太有誤導性,會讓她千方百計掩藏的心思蓬勃生長,一發不可收拾。
她喜歡顧以凝,從十七歲到二十九歲。
在外人眼裡,在顧以凝眼裡,姜清的身份是顧以凝最好的朋友,是會陪在自己身邊、不離不棄的好朋友。
可姜清不是,她無比清楚自己以朋友身份掩蓋下的不當心思。她以閨蜜之名待在顧以凝身邊十二年,十二年的時光,這份見不得光的心思不斷生根發芽,已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
再也拔除不了。
姜清有時候會想,顧以凝是不是也對她有那麼一點除開友誼外的暧昧情愫……但今天,顧以凝訂婚了,這像是一個信号,姜清徹徹底底清醒。
姜清移開目光,随意地在會場裡掃了一圈,回頭時額上覆了一隻溫熱的手掌,顧以凝輕聲問道:“早上幹什麼去了,這麼涼?”
“我不是一直都這樣嗎?”姜清頭往後縮,額頭和溫熱的手掌分開,她側身從包裡拿出一個盒子遞給顧以凝,“随禮。”
顧以凝打開盒子,是一條項鍊。她抿了抿唇,嘴角勾起一個笑:“清清的眼光就是好。”
而後拉着姜清的手,視線打量着姜清身體,“我就說這條裙子适合你吧。”
姜清淺笑回應她。
會場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甚至有記者鑽到兩人身邊采訪。
采訪對象自然是顧以凝。
這場訂婚宴備受矚目。訂婚宴的主人公是程家公子和顧氏千金,兩方當家人皆是商界叱咤風雲的人物,這次聯姻算是強強聯手,飽受媒體關注。
姜清見過那個程家公子,人長得很清秀,很有禮貌。
和媒體說的一樣,才子佳人,郎才女貌。兩人站在人群中央,吸引了會場所有人的全部目光。
姜清收回目光,她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着,自顧自地倒了一杯酒喝,她看了眼手機時間,十一點零八分。
她得去醫院拿報告了。
成功用這個理由騙過自己,姜清起身,提前離開了熱鬧的訂婚宴。
或許是那杯酒的原因,姜清出了酒店後頭就有些昏昏沉沉的,身體還有點發冷。
手機震動了好幾下,是顧以凝發來的消息。
【你去哪兒了?】
【我看見你走了。】
……
果然,參加喜歡的人婚禮這件事,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姜清做不到。
光是看着兩人站在一起就已經不能忍受,怎麼可能面容平靜地送出祝福。
她看着對面正在跳動的紅燈,心道,去醫院拿了報告後就辭職吧,她想一個人出去走走,正好有理由錯過顧以凝的婚禮。
綠燈亮起,電子屏上的小人快速跑動,姜清往道路對面走去。
下一瞬,刺耳的刹車聲伴随着激烈的碰撞聲近距離傳來。頃刻間,姜清被撞飛出去,又無力地砸在地上。她扭曲的雙腿近在眼前,嘴角隐隐流出鮮血,嗆了她滿口腥甜。
觸目驚心的殷紅以後腦勺為中心,巨大的血花在潔白的禮服上盛開。
痛苦讓姜清掉下眼淚,更糟糕的是,她的意識漸漸消失,漸漸感知不到痛苦。
她要死了。
蒙了血色的眼睛失神地看向前方,十米外的高級酒店裡,顧以凝的訂婚宴正在進行。
眼皮無力地落下來,一片凝重的黑色占據了她全部的視線。
意識消失的最後時刻,有人聲嘶力竭喊她:
“清清!”
“姜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