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而不濃，像是自肌膚深處透出的體香。

聞起來恰到好處。

虞槐睫毛輕顫，忍不住握緊手機。

上次見面時阮文清穿的是短款風衣和長褲，看起來簡潔幹練，她還以為對方是位喜好精簡職業風打扮的老師。沒想到今日盛裝出席，穿了條緊身的黑絲絨長裙。一頭法式卷發高高盤起，戴了頂黑紗半帽，臉上的妝容精緻到眼線，渾身上下都完美得挑不出錯。

連她臉上略顯客氣的微笑都标準的恰到好處，像對着鏡子演練了無數次。

人員大數據庫推送的《人際關系相處指南》中統計過，太完美的人會讓人感到壓力。

阮文清靠近的時候，虞槐就明顯感到自己有種被黑曼巴蛇圈住的壓迫感，對方冷豔姝麗的絲絨長裙配上肩頭瑩潤的珍珠肩鍊，讓她無端聯想起玄冥锃亮的蛇鱗。修長指尖捏着銀飾項鍊貼上她頸部時，項鍊冰涼的冷意交纏着指尖溫度沿肌膚絲絲密密傳進心底。

虞槐感覺自己心跳在加速。

還好面上不曾顯露。

“好了，”阮文清後退半步，仔細端詳道：“果然很适合虞小姐。”

銀飾項鍊在白皙如玉的肌膚上仿若閃爍熒光，虞槐微微低頭，擡手撫上頸間項鍊，輕聲開口：“謝謝，阮......老師。”

似乎真沒關注到阮文清身後的時空蟲洞。

阮文清心中暗松口氣，臉上笑容愈發真摯。

“阮老師聽起來太客氣，叫我文清就好。”阮文清道：“去取票吧。”

“好，”虞槐微微颔首，睜着那雙宛若秋水的桃花眼，木着臉回應：“文清。”

真正的美人果然完全不懼頂光，衛生間的白熾燈蒼白而耀眼，卻依舊不掩虞槐那張瑰麗面龐的嬌豔明媚。阮文清伸手淺碰了下對方的後腰，恰到好處而不顯唐突地帶着人回身往衛生間外走去。

電影已近開場，《秘夜将至》是近期評分最高的電影，而且是合家歡劇情的愛情片，各年齡段觀衆都有。阮文清帶着虞槐從衛生間走出，像是直接跨入了另一個世界。安靜的空間倏然充斥起人頭攢動的喧鬧，時不時有幾名孩童從二人身前打鬧着嬉耍跑過。頭頂上各色的霓虹燈閃耀出彩虹色，牆上醒目的思維投影滾動播放着各大院線大片的預告。

比阮文清在恐怖世界見到的電影院熱鬧許多。

至少很有人氣兒。

阮文清迅速觀察周圍的環境，四周的路人也在偷偷打量二人。一黑一白兩名身着修身裙子的女人氣質疏離婉約，卻又各不相同。黑裙子的女人眉眼挺秀豔麗且淩厲，看起來卻知性溫柔，身側一襲白裙的女人，風韻柔美宛如江南春水，面色卻冷若冰峰。兩人一黑一白一柔一冷，在喧鬧的人群中如鶴立雞群，很難讓人不注意，不論男女都頻頻側目。

但二人顯然都不是會在意路人眼光的人。

阮文清的視線快速尋找着取票處。她不是第一回來電影院，但這還是第一次正經看電影。阮文清好奇打量四周，瞧見人群都聚在一處機器前排隊，立刻明了那裡是取票的地方。

側目對着虞槐低聲道：“稍等，我去取票。”

不過虞槐似乎正在想事情，低頭看着地面沒有反應。阮文清見她還在思索中，也不好貿然打斷，轉身先一步去取票，又找電影院前台處的零食機器人前買了兩袋零食和飲料。

而另一邊的虞槐根本沒注意身旁少了個人，她腦中正在高速旋轉。

今天是二人初次見面後的第一次約會，阮老師就送她了條項鍊，她卻什麼都沒帶……林苑主任昨天還交代她一定要表現的溫柔貼心，她自認為打扮周全，結果居然連這種小事兒都忘記了，她生活上真是很粗心……阮老師會不會已經在心裡給她扣分了，她下次要補上什麼禮物合适......還有下次約會嗎？

虞槐心中思忖，面上難得漫出幾分憂慮。

……另外……她記得林苑主任還說，如果相親剛開始見面就對她動手動腳，讓她感到不适，就說明對方不尊重她。阮老師剛才碰了她的脖子，還碰了下她後腰，算不算動手動腳？而且她的身體确實有些受到影響，因為脖子和後腰直到現在還酥酥麻麻，心跳還一直在加速......

虞槐從來沒談過戀愛，越想腦子越混亂，哪怕面上不顯山露水，内心早已經翻江倒海，她甚至能聽到身體血液流過耳膜的嗡鳴。下一刻忽然感到一雙手攬過她的肩膀，将她整個人帶到一邊，随着“砰”的一聲玻璃炸開的聲響，虞槐猛地清醒過來，擡頭正對上阮文清的視線。

“你沒事吧？”阮老師似乎有些着急，纖長的眉頭緊皺。

虞槐側目看向剛才站着的地方，這才後知後覺注意到，頭頂的玻璃燈居然連根脫落，正砸在她剛才站立之處。滿地炸裂的金色碎玻璃，迸濺到二人身前的瓷磚地闆上，周圍孩童吓得連聲哭鬧，電影院工作人員白着臉沖過來道歉。

“沒事，”一片混亂中，虞槐輕聲回應：“是我，沒注意。”

剛才是她走神了，換做往常她一定能早早發現。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一見到阮文清，她就覺得心裡莫名的慌亂，像是被風吹皺的湖面。

“真的沒事？”阮文清擰眉低頭，仔細觀察她小腿和腳踝，确定真的沒被玻璃刮傷才作罷。

結果剛直起身，就發現自己的相親對象臉色有些不對，一貫淡漠的臉上紅唇微抿，細眉不蹙而憂。阮文清跟虞槐雖然才見了兩次面，但不難發現對方是位神情寡淡、不太善于交際的女人，這還是第一回見到對方如此明顯的面部表情。

“怎麼了？”阮文清低聲問：“哪裡不舒服嗎？”

她話音剛落，就見對方忽然擡手，抓緊她的胳膊，而後深吸口氣。眼神充滿堅毅和認真，嚴肅的像是要宣誓：“抱歉，文清。我......我沒有帶禮物。”虞槐越想越愧疚。

“......”阮文清差點沒反應過來。

半晌，心裡忽然像是被抛進了一顆石子兒，激起層層輕柔的漣漪。

不知是不是自己看久了虞槐臉上淺淡的神情，居然咂摸出幾分呆萌的嬌憨可愛來。在上千個恐怖世界裡，與各路牛鬼蛇神鬥心眼打交道了這麼久，面對如此耿直單純且不善言談的虞槐，阮文清突然有股難得的輕松。她臉上的挂牌假笑險些維持不住，幹脆放下唇角真誠溫言：“那就在以後的約會裡補給我吧，不用着急下次就給我，這樣可以當成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