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回溯到數年之前,西席方先生詢問兩個學生有何志向時,年僅六歲的常以周曾振振有詞地宣稱要做驅逐突厥的大将軍。
他順便還替越殊想好了未來規劃:“我要是當了大将軍,一定找你當軍師,咱們兄弟并肩子上,打得突厥人找不着北!”
越殊當時是如何回答的?
好像是——
“有機會的話,當個軍師也不賴。”
稚嫩的童聲仿佛又在耳邊回蕩。越殊沒想到,當初隻是敷衍小朋友的一句話常以周竟是當了真,幼年的邀請至今依舊不忘。
須知幼崽向來有“說話不作數”的特權。這世上有多少人長大後依舊心心念念着兒時的夢想,執着于幼年不算承諾的約定?
常以周無疑便是這樣的人。
……常伯父與常二哥知道常以周如此較真嗎?他們自以為哄孩子的“飛羽軍”,或許有朝一日會爆發出令他們驚奇的能量。
越殊看向常以周的眼神微微變化。
對那支目前兵丁一個也無、空有名頭的飛羽軍,他心中竟隐隐生出幾分期待。
抵達安排好的募兵地點之前,常以周勒馬而停。他變戲法般取出兩張青銅面具,猙獰扭曲的鬼面仿佛來自地府的勾魂使者。
“給,長生這是你的。”
一張面具遞給越殊,常以周将另一張面具扣在臉上。
越殊茫然一瞬,接過面具。
“這是……?”
“不錯不錯,同我預想的一般。”常以周得意一笑,在他面上打量一圈,很是滿意地點頭:“這下子,就不必擔心威攝不足了。”
聞言,越殊心中一動,他突然想到一個人:“……蘭陵王?”
“被你看出來了啊!”常以周興奮不已,拍掌道,“我就知道咱們想到了一處!”
頂着猙獰面具的他晃了晃腦袋,假作張牙舞爪之色:“怎麼樣?效果不錯吧?”
越殊:“……”
……這大概、可能、也許又是他的鍋?誰教他當年閑着講過太多軍神名将的故事?
隻是常以周在一衆軍神名将中獨獨鐘情于冷門的蘭陵王,甚至親身效仿,卻是越殊萬萬沒有想到的。
興沖沖招募齊三百兵員,常以周便迫不及待領着他們去拉練。
越殊不曾與之一道。
他今日下山同樣有正事要做。
應常以周之約隻是其一,他與州牧府大公子常以忠另有要事相商——
經過此番聯合義診,越殊意識到他身為轉生者的最大價值此前一直被他所忽略,那便是前世記憶中超越這個時代的知識。
而知識是能夠創造财富的。
倘使他早早将知識變現為财富,值此大災之際,又何須師父四處奔走,聯絡藥鋪、醫館?何須擔心州牧府的糧食儲備耗盡?
倘使他早早将腦子裡的技術拿出來與州牧府合作,不說歸一觀能否一夜暴富,幽州經濟必然随着新興産業的出現而大興。
至于為流離失所的百姓提供就業崗位,連帶着促進一系列民生發展,都是順理成章。
然而……
越殊之所以将記憶中超越時代的知識“封存”至今,一來是性情淡泊,并無多少物欲需求;二來便是擔心“懷璧其罪”。
州牧府與歸一觀的确交情匪淺,但常玉山的人品是否經得起潑天富貴的考驗呢?
觀察多年,越殊有了答案。
·
“長生你來了!聽你信上說的緊要,不知是何要事?”
州牧府,提前接到拜帖的常以忠在書房備茶待客。他年過而立,看着卻隻二十許,一身氣度溫文爾雅,似浸透了書香之氣。
越殊不急着回答,接過他親自斟好的茶,輕輕抿了一口,脫口贊道:“好茶!”
而後,他放下茶盞,用平靜的語氣道出“石破天驚”之言:
“此事可大可小。小則不過門戶私利,大則事關幽州民生。一旦行之有效,州牧府将不必為财政發愁。”
常以忠失聲:“當真?”
少年從容應道:“何妨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