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栖冰冷的手指摸着穆懷禦的臉廓骨骼,輕歎道:“你啊……何時才能通人性。”
穆懷禦也不知道聽沒聽懂,閉上眼繼續趴在他的身上睡,還是葉栖将他拉在身側,蓋好被褥,碰到他冰涼的手臂,才知他還知冷暖。
葉栖醒了一次,再入眠十分困難,大概是他自娘胎裡來的體弱,經白天的涼風一吹又在作祟。
好不容易忍下頭痛,再睜開雙眼,葉栖不用人提醒也知曉他又昏睡了不止一兩日。
他背手試了下散亂着長發的額頭,已下高熱,便随手披上外衣,剛走至房門前,就聽見外面的聲音。
“都怪你,自你來這就沒過好事,整日隻會好吃懶做,若不是那日去找你先生怎麼會病,真不知你到底是不是故意,怎麼次次都挑先生能找到的時間逃走,你若真想走,這四天可都沒人看着你,也不見你離開過院子。”
福子看着趴在檐下和他一起守着藥爐的穆懷禦,手下使勁搖動扇子,順道想将他扇走,病了才好。
可無論他說的再多,這東西都沒半點反應,不知整天在想些什麼,好像真的聽不懂。
但……仔細想想除了第一次是看守不到位,第二次好像是他說了些湘王府的事,惡言了幾句他就不見了蹤影。
難不成他真是湘王的孩子。
福子又想起先生說過他脖子上挂的長命鎖,他次次都是卧睡,他還沒看見過是什麼樣式。
“哎。世人都道你出生時院裡進了狼,是不祥之兆。”他踢了穆懷禦一腳,像在踢一隻貓,道:“你如若真是湘王妃的嫡次子,你可知你母妃自你失蹤半年後就過了世,許多人都說是被你克死了。”
福子想了會覺着可能性還真不小,反應過來道:“噢……我知曉了,先生定也是被你給克病……。”
“福子。”葉栖嗓音帶着病後的微啞。
福子扇子掉在地上,立即驚得站了起來,“先生……”
他怕看見先生失望的表情,始終低着頭,腦袋亂成麻,想解釋他沒有惡心,隻是不服氣才出口胡言。
可心中又覺得這兩三月甚是委屈,先生為何替他脫奴籍,為何帶他上墨先生的學堂,為何教他民無長幼貴賤之分。
如今又厚此薄彼,如此看中穆懷禦,眼裡也隻看得到他。
若先生質問,他已經做好了全盤托出的準備。
誰知葉栖什麼都沒說,隻是将直身身子看着他的穆懷禦從地上抱了起來。
随即便回房換了衣物,說他前去取俸祿,無視福子勸言的他風寒未好,不能出門。也不讓人跟着。
葉栖一走,剩下的時間福子便紅着眼眶坐在門檻,小聲叨叨,“拿了俸祿經過街市定還要給他買東西了,反正來了以後也沒有我的份,我一點都不好吃,不會像他那樣嘴饞。”
“我替先生省下許多銀兩,不像那玩意吃下那麼多東西,連個好賴臉都不給先生,也好意思……”
果真如他所想,葉栖兩個時辰回來時又順道帶了吃食。
福子手上使勁扇着藥爐,假裝看不見,隻是耳朵和鼻子不自覺聽着打開紙包的聲響,是燒雞的香味。
他正撇着嘴,眼前便又出現一個紙包,福子呆愣的看着先生,确定是給他的才恍如隔世接下。
他隻記得先生隻在穆懷禦出現之前才會給他買這些東西,一時哽咽難言。
葉栖摸着他垂下的腦袋,輕拍了拍,什麼都未說,福子已當下在心底勉強道,他往後才不會與那野……狸兒一般計較。
待葉栖風寒大好,京都厚雪化去大半,過年那天正是少有的暖日。
葉栖一向無過年的習慣,往年福子會特意回家端來幾樣母親做的飯菜,稍豐盛些便是過年。
今年多了個人,葉栖有意讓穆懷禦明白世間的習俗,便随手寫了幾幅對聯貼上,三人在屋裡包了頓餃子吃,也算是有個年樣。
至于年初幾又是什麼習俗,連葉栖也不甚清楚,在他這也沒過的打算,便如往常一樣對付過去。
天氣稍一暖,葉栖像冰殼子融化,才想起來他也該盡盡師父的責任。
于是平日最大的樂趣從馴養變成了教習,無事就抓着穆懷禦在窗前教他讀書練字,也不管他看不看得懂,隻要随手翻出了什麼書,他都噗噗往他耳朵裡送。
一日,葉栖正握着穆懷禦的手在紙上寫字,梁東悄然無聲造訪。
他一進屋便看見了坐在葉栖懷裡跟那張紙較勁的小孩,稍一疑惑他身邊什麼時候有了孩子,便覺這不是他該過問的事。
葉栖也無解釋的意思,他便直言禀告:“長甫先生,那日你交代的事情已經查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