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悭内心是實在瞧不上李國骨子裡的粗蠻無禮,心裡怒過後,便再次看向了角樓上的身影。
此人救城的計謀,似乎是後發制人。
當日,葉栖便依照他軍所出的戰術,有了應對方法,他命人在城頭繼續加高台城,隻要超過他軍的居高臨下便可破羊黔地形優勢。
再将台城左右用大木編連,造成左右二十尺,高三十尺的行城,用強弓射擊敵方,能破他們進攻之法。
李圖圖眼見着軍中又被打的死傷相枕,自然不甘示弱,随之大手一揮命人繼續加高台城,這就莫名成了兩軍對戰之外,不斷高壘深壁的比拼。
他本想着他們人多勢衆,對方不自量力竟然想着要和他們比加高台城的速度,不是正中了他的下懷。
可他等來等去卻遲遲不見外城再次加高,而見台城之上衆多重甲兵推運來兩架連弩車。
造連弩車木材需大小一尺見方,長度與城牆厚度相等,車身有兩個車軸三個輪子,連弩機括用銅做成,重達一百五十斤,弩床重一百二十斤,箭長十尺,可保證出入六十箭,但為了達到更大的射程,放棄了用辘轳卷收回,射程最遠可達一裡地之外,需十人同時操作,因此耗費巨大。
此刻連弩車上的瞄準儀正上下伸縮調整方向,繼而對準了他們還在前進,将要再次爬過護城河屍山攻城的軍隊。
李圖圖見都沒見過這種大型連弩武器,還傻了般呆在原地。
宋悭猛然反應過來,這人是墨先生的首徒,他急忙轉馬高呼:“撤兵!”
“撤什麼撤!給我往前沖!”李圖圖回神吼道,他好不容易才休整幾日舉兵再戰,如今怎能不打自撤,豈不殺自己銳氣漲他人威風。
“他是墨先生的首徒!你個蠢貨,和他打了幾個月還不知道他是誰,此等重型砲弩你拿什麼和他打,撤兵!”
李圖圖被他咋咋呼呼吵的腦袋疼,剛說了,“墨先生?什麼鳥人。”
便見純鐵打造的短矛如飛鳥翺鷹一般銳利不可擋,俯沖而來,眨眼間就将前行的人馬一同射穿,死死釘在地上,操作的十人明顯受到臨時的專業訓練,隻要瞄準便無生還的可能。
一發又一發緊接着而來,威力極大,整齊劃一的隊伍頃刻間化作鳥蟲般亂逃。
宋悭回撤在隊伍的最後,還不怕死的回頭仔細觀看一番,便知這不是墨先生親造,而是葉栖複刻改良過後的戰車。
傳聞墨先生親造的連弩車,殺傷力極大,一發可徒自拉倒一面城牆,輕松殺敵于百步之外,刀槍劍戟的冷兵器對上這等武器,隻能束手就擒。
這兩架連弩車雖不如墨先生,但也不容小觑,非一月半月就能造成,隻能是那個李國的大傻子駐紮在五裡之地時,就已在準備了。
虧得這個胸無點墨的蠢人還在沾沾自喜,若不是城中的短矛有限,一發不能收回,不然必打的他軍潰散。
李圖圖不知他心裡想些什麼,他被這種在李國從未見過的怪東西,駭得帶兵連滾帶爬撤回營地,城下建成的高台也被連弩車的利矛盡毀。
将他們的兵力打退回幾裡地之外駐紮,李圖圖雖回去後才知那人是他們的軍師,也确實有點手段,氣的險些咬碎了一口牙。
但他想不出應對之法,隻能暫時停戰。
城中百姓軍士上下無不高興,歡笑聲充斥在城牆之上,甚至有幾人過于激動而互相抱着拍肩。
被壓着打了這麼久總算來了一次強勁反擊,連梁東心中都一掃陰霾,盼望着京都能依靠着這兩架重型弩車,早日退兵。
唯獨葉栖久久站在角樓瞭望遠處,病态爬滿了他的整張臉,唇色是多年以來從未有過的白,并且一月以來日日挂着枯槁,顯得更加憂慮。
梁東回内城路上,問道:“先生,如今敵軍終退,為何還愁眉不展。”
“天氣炎熱,他軍死傷如此嚴重都沒撤兵的打算,是下了哪怕隻剩一人也要必取京都的決心,此次退兵于我們而言隻是暫且喘氣。”
“城中糧草短缺,已告急多日,再拖下去對方還是死不撤兵,那京都……必破無疑。”
葉栖語氣透着一股沉重,如團迷霧壓在人心中,不重卻讓人喘不過氣。
不出他所料,半月以來城外之兵多次卷土重來,如猛獸殊死搏鬥般進攻城門,城牆幾月戰争之下已經出現了裂縫,他們日夜修補,可無奈敵方人多可輪換進攻,他們卻隻有這麼點傷兵進行抵抗,已疲乏不堪。
并且他幾次登角樓觀看,自那位宋國的宋悭一來,他們便在遠處造着什麼東西。
直到外城百姓多處住所起了熊熊大火,城樓軍兵乃至百姓都死傷慘重,葉栖看見了城下并排制造而成的投石器,有三五人之高。
不知那位宋悭如何改造,射程可高達八九十米,能輕松越過城樓,承重也能更大,他們将巨石澆上火油,茅草綁在上面點燃,落入城内不僅引起大火,更砸燒得人死的死傷的傷。
百姓烏泱泱在城内亂成一片,往内城逃湧而入。
加之夏日最炎熱的時節到來,護城河内乃至城下的屍體被蠅蟲爬滿,蛆蟲泛濫,時刻發出引人作嘔的惡臭。
夏季多雨,幾次大雨過後,血水浸入城内,本就短缺的水源也布滿了腥臭味,全軍上下幹渴難忍,隻喝下幾次便病死過半。
剩下的人與之拼死交鋒,但連弩車隻有兩輛,難以抵抗大批敵兵,且弓箭短矛等兵器也已短缺,接連兩日敵軍不再架雲梯爬城,隻投火石,是要活活困死他們。
圍困的這幾個月誰都出不去,恭沅二州也不知是何情況,沒有援軍,沒有半點希望,這仗已經打不下去了。
不僅百姓,守城的士兵也都覺得無望,終日饑餓幹渴使他們無精打采,士氣大跌,不少人甚言不如放棄抵抗,打開城門投降也能還有一條生路。
軍心不穩之時葉栖頂着病身上城樓,指揮全軍有序撤離的混亂之中被火石擊中,當即吐血倒地,不省人事。
外城破的那日,僅存的三千人馬,退守内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