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後山,謝景行回到了住處,天色擦黑,他完全睡不下去,隻得半夜爬起來打坐修煉,心裡卻不靜。
一向自認是正經人的儒門君子,回憶起方才被師娘纏着,央求着,讨憐索愛的經曆。
在那泛着幽光的绯眸下,他魂魄都要丢了,被師娘的臂膀纏着,帶倒到半人高的草叢中,天光被樹蔭遮蔽。
“小師弟,你說……你師尊他,愛不愛我?”
“愛、愛的。”
“我好看嗎?”師娘摸了摸自己的臉,怅然若失,“是不是我的容貌已經不似年輕時,他看厭了,不肯要我了?”
“……您是絕世美人。”
謝景行心裡别扭透了,可是伏在他身上的玄袍青年呼吸拂在他面上,像是随時都要把他吞噬幹淨的精怪山鬼。
“真的嗎?那他怎麼舍得把我抛下,獨自去登天門……仙界就這麼好,值得他扔下我?”
那山鬼揚起豔麗殺人的唇,又絞纏上來,把謝景行撲倒在身下,輕啟唇畔。
“這人間,難道不快樂嗎?”
他披散的黑發如同垂下的瀑,發尾在儒門君子的面龐上來回飄蕩,又是被風撩動的珠簾,微微搖晃。無端教人心慌意亂。
有着幽紅眼眸的師娘凝視着他,長長的眼睫覆住眼眸,看不清神情。
“殷先生,不要認錯人……”謝景行不敢再叫師娘了,他剛想說什麼,卻戛然而止。
一滴淚落了下來,正好滴在謝景行的面龐上。
燙,太燙了。
這滴淚水滑落下去,流下一片水迹,那是時光的傷痕。
謝景行頓時失了神,克制不住地伸出手,用拇指替殷無極拭去臉龐上的淚水。
“别哭了……您……”
一股莫名的情緒主宰了他,謝景行用手半撐起身體,把倒在他懷裡的師娘攬在肩頭,輕輕安慰,道:“師尊已然仙逝,但是留下來的人,總要活的更好,更有滋味些。拘束于過去,隻是自苦。”
“叫我别崖。”殷無極單手攬着他纖瘦的腰,臉龐卻埋在他頸窩間,聲音柔軟帶怨。
“……你說得對,他既然不肯再喚我别崖,你就替他這樣叫我。”
“别崖。”謝景行好脾氣地哄他,發現師娘的肩膀終于停止顫抖,呼吸也平緩下來。
他睡着了。
在謝景行看不見的角度,那靠在他肩頭,呼吸平穩到毫無瑕疵的殷無極,眼波迷蒙,看不出醉意,隻有一片壓抑晦暗。
這場後山禁地的奇遇,謝景行并未對三名師兄言明。
因為中間涉及太多悖德禁忌的部分,又格外荒謬,像一場露水與山風中的豔/遇。
若不是他雪白儒袍上,還留着那人衣料上熏着的淡淡禅香,他興許會覺得,他是在山林水澤間,遇到了幽邃神秘,吸人精魄的山鬼。
可懷間似有似無的觸感,還是讓這位有着與年齡不符的深沉心思的儒門君子,輕輕歎了口氣,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