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結束了？”

紀松钰又湊到方鶴翎面前。一張俊臉放大貼近。

“儲言思呢，許然呢？”

紀松钰手表“滴”了一聲。

“好吧，儲言思聽到徐婷的事，又氣又急，辦公室那群人不理解，還嘲笑她，是不是管得太多了。你說他們到底知不知道‘送信’的事？她認為徐婷的死跟她有直接關系，再加上那次……”

“她救不下來的。一次兩次。救了一次，還有一次，救得了兩次三次也救不了她一輩子。那三個人，才應該下地獄。”

方鶴翎頭一次語氣強烈波動。

“何止三個人。”

紀松钰搖頭。

“每一個人都是。”

紀松钰繼續看手表，“許然更無辜。不知道她們同學怎麼扒出來儲言思是她姐姐，撺掇讓她套關系偷試卷。散布謠言說她有不正當關系進學校。怎麼想的……我念不下去，你自己看。”

他把手表摘下來，“方老師，你怎麼總不帶啊。”

手表詳細記錄導緻徐婷、儲言思乃至許然死亡的心路曆程，沒有一點玄幻因素，放在執法處也能被采信為證據的科學。科學的文字在經曆過一遍後就略顯得有些冰冷。

無論是她們之中的誰，還是其他沒被知道的……昌明的科學掩蓋不了醜惡的人心。

人類，真是可怕的生靈。

僅僅隻是人類麼。

方鶴翎想。神族，他們，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沈蔚忱跟謝明義在閱覽室穿梭。他換了套白色運動衣，看起來跟尋常大學生無異。

沈蔚忱笑起來眼睛彎得像月牙，勾出弧度，減少因冷峻帶來的殺傷力。

路過的同學目光多在他身上停了幾秒。謝明義側身擋住視線，換上挑不出錯的表情。

那同學隻是好奇，料不到謝明義會明說不讓他看，臉上挂不住，朝門口走去。

沈蔚忱不喜歡被關注，不愛去人多的地方，總是一個人，悶在醫務室。

謝明義每次去找，都看見他在擺弄那些儀器。

校醫務室隻有一組教具。沈蔚忱沉着冷靜，雙手不停，完成縫合。

他左手拿着手術剪，兩隻手指伸直抵住洞裡，另外兩根彎曲使力。拇指打直，觀察合适的下刀角度。

沈蔚忱手指纖長。做完切割後，靈活地拉線打結。

謝明義覺得沈蔚忱在欣賞，像廚師出餐前對自己作品的不舍，眼神裡滿是期待和贊許。

他看見沈蔚忱收拾好器具，按下鬧鐘計時器。

“怎麼了？”

謝明義過去，把他冰冷的手攥進手裡。

沈蔚忱擡手指了指電腦，屏幕上，校園網，隻有教職工能看到的内務信息。

有人匿名發帖，說問道坡，經常發現動物屍體。

謝明義利索地退出網頁，關閉電腦。他看了看時間，約沈蔚忱去圖書館。

他說他會想辦法的，不尊重生命的人，不應該擁有活着的權利。

沈蔚忱看了謝明義一眼，沒有回應。

謝明義上次借的書看完了，所裡案子忙，他隻能抽空找時間還，再借新的。時間少事情多，一來二去，就排在一起。

沈蔚忱脫下白大褂，在門邊等他。

鑰匙在沈蔚忱手指上打轉，謝明義知道他答應了，拎起包，繞過桌子，回頭親了沈蔚忱一口。

沈蔚忱面不改色。謝明義了解，沈蔚忱沒有抗拒。

謝明義在書庫裡找看的書，沈蔚忱随手翻着，嗤之以鼻，發出“哼”的聲音。

“你喜歡看這個？”

趕上晚間休館。書庫老師着急趕學生。謝明義看了看時間，還有十分鐘。

“在想什麼？”

沈蔚忱表情依舊沒什麼變化，謝明義放下書，“在想，恒兒會喜歡看什麼。”

沈蔚忱像是在判斷他話的真實性，狐疑地眨了眨眼睛。

“上次那本解剖，挺好。”

書庫老師繞着書櫃一層一層走。謝明義把沈蔚忱按在牆上，“我就知道。”

方鶴翎從不會提前收拾，他總是在下班前五分鐘開始提醒，說完又繼續做自己的事情。等時間到，他會一個一個告知學生，請晚上再來。

圖書館上晚班的老師隻有方鶴翎一個。在公示闆看流程時，謝明義想，下次應該晚上來。

沈蔚忱眼珠子轉啊轉，謝明義有事瞞他。

紅紅不說，自己當然裝不知道。

他那心不在焉的樣子，看起來在想别人。

沈蔚忱眯起眼睛。

書庫老師靠近，差一點就要查到他們這一層。沈蔚忱咬謝明義捂他嘴的手。謝明義吃痛，沒有放開。

腳步一聲一聲逼近。兩個人四隻眼睛對視。謝明義坦然，沈蔚忱用力。

腳步聲停頓、衣角布料摩擦、人和桌子發生碰撞。書庫老師嘟嘟囔囔，轉身返回門口關燈。

黑暗裡，沈蔚忱眼睛閃閃發亮。謝明義放下手，血順着他指尖滴在地上。

“怎麼辦，我們出不去了。”

沈蔚忱皺了皺鼻子，“不是正好？”

他捧起謝明義手，用手帕包好，手心蹭了點血液，舔舐幹淨。

“髒。”

謝明義搖頭。

“是你還是我？”

沈蔚忱推開窗戶，“來吧。”

兩人從黑暗裡消失。

紀松钰始終跟着方鶴翎。從12教到圖書館，再到校門口。

方鶴翎走，他也走。方鶴翎停，他也停。

紀松钰停下來，彎腰看垂下來的花。

金桂綻開，綻開蜜蜂蝴蝶。

“你幹嘛跟着我。”

方鶴翎二十分鐘的路走了半小時。

紀松钰彎起眉眼，“學校就這麼大，方老師能走，我不能走？”

他不笑的時候稍顯嚴厲，彎彎的眼睛柔和了那種壓迫感。

紀松钰靠近方鶴翎，“有個小蜜蜂，它很喜歡方老師。我也是。可以跟你同路麼。”

方鶴翎懊惱，自己根本不應該招惹紀松钰。

他有時候甚至懷疑，紀松钰是不是子謙，入了輪回，一個人的性格态度，真會有這麼大的變化？

但那張臉過分相像。

他把懷疑吞回肚子裡。

“路又不是我修的，你……想走就走。”

方鶴翎聽見紀松钰笑了，像是小動物得逞後發出勝利的歡呼。

紀松钰小跑兩步，追上方鶴翎，挽着他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