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鶴翎聽見那清冷的聲音,骨頭都酥了。他整個人呆呆地站了一會,邁開腿,朝人形走去。
“阿羽。”
紀淮閺身穿一席月白銀絲暗紋長袍,衣襟處繡着雅緻的竹葉花紋,腰間挂着那塊溫潤的玉佩,頭發用簪子束起。他嘴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地注視着方鶴翎。
“你還是來了。”
方鶴翎靜靜看着紀淮閺。不論過去多久,這個男人始終風輕雲淡,紀松钰身上也有跟他一樣的氣息。
兩個人同時站在他面前,他都難以分清。
“分不清麼。阿羽。”
“有什麼分不清的!方老師,我比他好!比他年輕!如果你喜歡……我也可以。”
紀松钰咬牙,許諾。
方鶴翎窘迫,看了眼這兩人。一個熱烈似火,一個冷如冰霜。但他們眼裡,對自己的愛意同樣毫不掩飾。
“我與西方流沙的守護者定下協議。神域允許他們進入,接納、尊重他們的生活習慣。他們不得擅自摧毀古樓,不能沒有許可進入神域中心的那塊流沙地。”
西方流沙因為他們特有的能力被驅逐,被觊觎。紀淮閺和他們談了幾次,總算找到對雙方都有利的法子。
但當時魔界已經派兵入侵,又有守靈長老等見風使舵,離開崗位,放敵人進了腹地。
魔軍發動進攻,迷惑方鶴翎,使他看見那些恐怖場景。方鶴翎失手刺中紀淮閺,紀淮閺失血過多,必須靠秘法救治。
守靈長老提出,要他們進古樓尋找,或許還有半線生機。
方鶴翎神志清明了些。他單手捂住紀淮閺心口,另一隻胳膊撐着要跟着上前。紀淮閺把他推開,自己沖進古樓。
沒人知道紀淮閺和古樓做了什麼交易。幾天後,魔軍敗退,西方流沙部回到西山之地。守靈長老不見蹤影。
另一位白胡子長老帶着紀淮閺的玉佩找到方鶴翎。他領方鶴翎在古樓外的綠地散心。
方鶴翎在那裡撿到的跟紀淮閺很像的孩子。
也是在那附近,他看到小厄蜷在草裡。
長老說既然有緣,就把他們帶回神域。
方鶴翎經常到古樓轉悠,他見到過很多神族部衆。大夥笑着跟他打招呼。他沒有見到過紀淮閺。
魔軍又大肆進攻過一次,方鶴翎化成原型,畢方神鳥帶着烈火沖破天際。
他替紀淮閺守護神域,這裡也是他的家園。
魔軍退敗幾次,不肯收心,在西山附近徘徊。方鶴翎求助西方流沙,得不到回複,隻能下令派兵駐守。
好在他跟紀淮閺時間長,處理這些事也算得心應手。大夥也認他的身份,絲毫沒有懷疑。
方鶴翎漸漸忘了,他曾經還有一個……不怎麼讨喜的,愛人。
長老們都以為他忘記了。
是以方鶴翎提出要離開神界時,長老們隻當他處理事務煩心,還囑咐他在外面呆久一點,不用着急。
方鶴翎追着紀淮閺的氣味,從神界到人間,從過去到現在。
直到他遇見紀松钰。
方鶴翎第一次看見紀松钰就沒由來地感到恐懼。他渾身止不住發抖,全靠撐着桌面,才維持自己身形。
他對紀松钰旁敲側擊,問他家有沒有人叫紀淮閺。他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勉強算得上朋友。他沒看見紀松钰失落的眼神和放下的手。
他一直自以為精緻的僞裝,在紀淮閺面前,什麼也不是。
方鶴翎看見紀淮閺用法力展現與他有關的往事,眼神裡出現玩味和探究。他們是相同的個體,可又實實在在,不是一個人。
紀松钰擋在方鶴翎面前,毫不怯懦地盯住紀淮閺眼睛。
“你現在出來,有什麼意思。我告訴你!方老師是我的,我要跟他在一起!”
紀松钰挺了挺胸。
“好,知道了。”
紀淮閺上下打量紀松钰。
他看了一會,轉頭向方鶴翎。
“阿羽,祭壇年久失修……我需要你。”
“不行!”
沒等方鶴翎回應,紀松钰搶先一步。
“你沒有在方老師需要的時候陪他,讓他找你等你那麼久……你憑什麼說一句就想讓他為你付出生命!”
紀淮閺低頭,看着這個名義上自己的後輩,“噗嗤”笑出聲。
他的聲音端莊沉重。
“誰說我想要阿羽的命。”
他忍不住,恢複清麗嗓音。
“你放心,我對阿羽的感情,與你……不分上下。”
紀淮閺讓方鶴翎向祭壇注入血液,神族古老的血脈融入祭壇紋路。
紀松钰在一旁看着,滿眼心疼。
紀淮閺對着方鶴翎吹了口氣,俯身耳語。
方鶴翎耳根紅了。
紀淮閺說他答應了流沙部,還要繼續守在這裡。他看了眼紀松钰,對方鶴翎說他很放心。
方鶴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隻能不說話。
紀松钰比誰都高興。他看紀淮閺的臉色都好了幾分,眼神充滿愛憐。
“前輩……”
他想了想,不知道怎麼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