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執事的内侍見狀,立即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關了殿門。
中宮。
魏皇後穿着一襲明黃妝花金采緣襈裙,外披了一件大紅寝衣,慵懶地卧在貴妃椅上小憩,一個侍女正跪在腳踏上給她輕輕捶腿。她雖在睡夢之中,睡得卻不安穩,睫毛時不時的微顫。半晌,她睜開眼,見雲英立在跟前,似有話說。
“什麼事?”
雲英屏退宮人,上前低聲回禀,“席容貴妃想将她的妹妹許給太子殿下。”
魏皇後的眸光瞬間一凜,心中思量席容貴妃此舉,無非為着兩個緣由。
若是她妹妹果真絕色,定會勾了太子的魂魄,自此太子日夜缱绻于宮闱之内,再不理會朝堂諸事,自然便不是席容一家的威脅了。若是太子并不中計,她妹妹又可伺機暗害太子。如此一來,無論她的妹妹得寵與否,于東宮中宮都必然是心腹大患。
“皇上允了?”
“皇上許諾,若是她妹妹資質出衆,便會在賞花節上為二人作主。”
“真是個狐媚子賤人!”
“娘娘要不要去勸勸皇上。”
魏皇後怅然一歎,“皇上金口玉言,說出來的話必然就不會改了。”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魏皇後沉思半晌,“派人打聽一下席容琰的妹妹,我倒想看看這是個怎樣的貨色。”
“是。”
煙雨閣。
夕曛西斜,隴日昏昏,紅紫霓霞深深淺淺的暈染開來,漸次堆疊在天空一角,飄飄然的拂落人間,餘下一地斑駁碎影。
席容煙把杌子移到門邊,玉指纖巧,慢撚針線,便将天邊的最後一縷光亮織進了手中的幾朵灼灼桃花。
桃夭湊上前去,“姑娘好靈的針線啊,這花繡的栩栩如生,竟像是要活過來了一般。”
“這還不好,若是用銀線抹平針腳,再取一二絲金縷細細挑出花蕊,那才叫一個好看呢。隻可惜眼下尋不到金絲銀縷,也就隻得這般了。”
“姑娘若是想用,便找老爺夫人去要些又何妨。金絲銀縷雖然難得,咱們府上卻也不缺這點銀兩,況且老爺對你一向疼愛有加,他一定會同意的。”
“我不過是閑來無事,随便繡着玩罷了,哪裡就這般認起真來。父親母親雖然疼我,我也得守好自己的本分。這種話以後休要再提,若讓旁人聽去,就不好了。”
桃夭應了一聲,又向院門外不停張望起來。
“奇怪,這個月的月例銀子怎麼還沒送來,往日裡這個時辰早該到了。”
“宰相府家大業大,這點小事,一時忘了也是有的,一會兒派個小丫鬟去看看就是了。”
二人正說話間,忽聽得外面有喧喧嚷嚷的聲音傳來,似是來了許多人。
桃夭歡歡喜喜地跑了出去,“定是送月例銀子的來了,我去接。”
桃夭才跑到外面,看見來人,不覺愣住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連忙屈膝行禮,“夫人。”
席容煙在裡面聽見桃夭說話,也是一怔,下意識就想把那剛剛繡好的幾朵桃花藏起來,卻是已經遲了。待她再擡頭看時,席容夫人已然進了院門。
席容夫人便是宮中席容貴妃的生母,席容炎的發妻,二人相識于微時,論起出身,她還要高出席容炎一頭。後來席容炎升至宰相,雖納了幾房姬妾,她的位置卻也不曾撼動分毫。
一來自然是因為她所出的席容琰在宮中榮寵萬千,得意非常,二來也是因為席容炎敬她重她,與她有着同甘共苦的情誼。席容炎雖然子女頗豐,但是卻多為席容夫人所出。其餘姬妾不過有個庶女傍身,偶有誕下男嬰的,也總會離奇夭折,甚至難産,累及生母的性命。可席容炎卻從未深究,甚至後來主動讓自己的姬妾喝下避子湯藥,以讓席容夫人安心。
如此想來,席容炎雖是個惡貫滿盈的權臣,對自己夫人卻也是一等一的好了,隻是可惜了那些女子和無辜孩兒的性命。
席容煙這麼想着,就見席容夫人已經走到了自己面前。
她身上一襲缃色撚金彩繡灑花洋绉裙,外面罩了件黛藍鬥雲紋琵琶褂,頭上九樹花钿,白珠珰繞,梳的卻是尋常發髻,真真是美則美矣,貴亦無比。
席容煙上前行禮,“母親安好。”
席容夫人微笑着扶她起來,“不必拘禮。”
席容夫人面上溫和,眸中的笑意卻是深深淺淺,帶着些晦暗不明的意味。
席容煙想不明白,她今日怎會來自己的煙雨閣,她一向都是不大喜歡自己的。
席容夫人果然一眼就注意到了繡繃上面灼灼而綻的桃花,拿在手裡仔細打量了起來。
“這,莫非是大姑娘的手藝?”
“是。”
“隻知道老爺給你請了西席先生,專門教導琴棋書畫之事,卻不想,大姑娘在刺繡女紅上也有如此高的造詣。”
席容煙看着她略帶探究的目光,心中不免有些慌張。這刺繡定然不是先生所授,若說是府裡的嬷嬷教的,她又定會追問是哪位嬷嬷,況且阖府上下,料也找不出一位有着如此繡工的嬷嬷。
席容煙急中生智,編了個半真半假的緣由。
“近來天氣悶熱,我在煙雨閣裡呆的實在無趣,便常跑到府裡的藏書閣去玩。那地方又涼快又僻靜,竟也尋到了不少好書,其中有一本就是講女紅的。我如今也不過是依着印象,胡亂照貓畫虎而已,母親别笑話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