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遲疑了一下,答道,“無父無母,不知籍貫姓氏。”
“對不住,是我失言了。”
寒星一臉雲淡風輕,“無妨。”
“将軍常穿深色衣裳,是因為喜歡這種顔色嗎?”
“并無喜歡的顔色,隻是深色衣裳不易看出血痕,即便受傷,也無狼狽之态。”
席容煙聞言,怔了一怔。
“抱歉,吓着姑娘了。”
席容煙搖頭,“我從前一直很羨慕将軍是個男子,刀光劍影,十分風光,隻是如今想來,将軍隻怕也受了很多苦。”
“暗衛做的都是見不得人的買賣,談何風光呢。”
“将軍身為暗衛統領,定比尋常暗衛好上許多。”
寒星嘴角揚起,邪魅一笑,“的确,殺起人來,更自由随便一些。”
席容煙愕然,半晌方道,“将軍的劍,既可殺人,亦能救人。”
“殺人不過尋常事,隻是救人——”寒星頓了頓,“隻救過你一個。”
席容煙心中驟然一緊,在她眼裡,寒星一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直是一個救人于危難的正人君子。
她望着寒星那雙潔白修長的手,不敢相信上面滿是斑斑血迹。
“姑娘莫要這樣看我,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人,救你,也隻是一時興起而已。”
“可是,将軍還是救了我,而且不止一次的救了我。”
寒星望向她的眼神逐漸迷離,就連聲音也不似從前那般疏離冷淡。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想要救你。”
“這說明将軍心中仍有善念。”
寒星輕蔑地搖搖頭,收回了目光。
“方才的琴聲,将軍可聽見了?”
“很好聽。”
“那将軍可願意再聽一曲?”
“不勝歡欣。”
席容煙看了一眼桃夭,桃夭會意,捧了琴來。
席容煙左手輕抹,右手撚弦,一時琴音隽永,飄然而起,倒不似方才那首纏綿悱恻。
曲畢,寒星拊掌稱贊,“此曲妙絕。”
席容煙微微一笑,将琴遞給桃夭。
“是以聖人與萬物同塵,常無心以相随,這首曲子講的是鷗鹭忘機的故事。”
“願聞其詳。”
“很久以前,有一個非常喜歡海鷗的人,他每日清晨都要來到海邊,和海鷗一起遊玩。海鷗成群結隊地飛來,有時候竟達一百多隻。後來,他的父親令他乘機捉幾隻,他答應了。第二日,他照舊來到海邊,然而海鷗都隻在高空飛舞盤旋,卻再不肯落下來了。”
桃夭不禁插嘴說道,“海鷗好聰明啊,竟能看明白這人的心中所想。”
“海鷗機敏,辨得是非曲直,其實,人有時亦如這海鷗一般心思澄然。所謂忘機,便是忘掉心機,方才将軍說不知為何出手相救,我想,這便是忘機的緣故。”
寒星聽完久久不語,末了淡然一笑,“姑娘說的是聖人行徑,隻可惜我是個俗人,并不明白這些。依我看,我倒是更喜歡姑娘方才彈得那首。”
寒星說到這裡微微一頓,擡眼對上她的目光,“方才彈的那首情歌。”
席容煙愣了愣,心跳不自覺的快了起來,檀口半張半合,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寒星看着她的模樣,嘴角輕揚。
他轉頭掃了一眼門外,淡淡道,“雨停了,先走了。”
桃夭見席容煙愣在那裡,隻得出聲喚她,“姑娘。”
席容煙回過神來,“等一下。”
寒星此刻已經出了屋子,背對着她停下腳步,“姑娘還有何事?”
雨後初霁,日光均勻地灑落在寒星身上,向下打出一道溫潤修長的影子。
席容煙抿唇,“将軍不穿黑色衣服的時候,很好看。”
寒星并未回頭,亦未答言。
席容煙看不見他的神情,隻瞧見那影子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又緩緩歸于平靜,隐映在一片滄淼霧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