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凝神看她半晌,終于移開了目光,聲音不悲不喜,道,“準了。”
席容貴妃笑出聲來,“恭喜太子殿下了,殿下和三妹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啊。”
魏晗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霍然站起身來,“你說什麼?”
“怎麼,殿下還不知道自己心上之人的名字嗎?她便是我求皇上作主許給你的三妹妹,閨名一個‘煙’字。”
魏晗烨不可思議地握住席容煙的手腕,咄咄道,“她說的,可是真的?”
席容煙吃痛,想要掙開,卻被他鉗的死死的,隻一會兒功夫就勒出了血痕。
魏帝沉聲喚道,“烨兒。”
魏晗烨不情願地松開手,逼視着她,“我要你親口告訴孤。”
席容煙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頭,緩緩行了一禮,“臣女席容煙,拜見太子殿下。”
魏晗烨木木站着,如遭雷擊。
魏皇後不忍見他如此,開口道,“素聞煙姑娘琴藝一絕,不如趁此良辰,彈上一曲。”
席容煙尚未答話,席容貴妃卻是搶先說道,“紫藤,去把此琴仔細檢查一遍,莫要留下什麼污穢之物,髒了煙姑娘的手。”
紫藤應聲下去,不多時又捧了琴回來,“娘娘,已讓太醫查驗過了,此琴并無不妥之處。”
席容貴妃輕輕挑眉,卻也沒再說什麼。
席容煙走到舞台中央,席地而坐,手腕輕擡,徐徐掃了一遍琴弦。
弦韻剛中存韌,密中含疏,質如玉石,氣卷風雲,不似尋常之音。
席容煙摩挲琴面,識出這琴是以梧桐作面,杉木為底,白玉雕镂,紫檀嶽尾。
心中暗道,“如此好琴,我莫要辜負了它才是。”
她拿定主意,手撫琴弦,仿佛雙鳳對舞,兩凰同翔。
一時間,琴音如水,流洩指尖,紛紛擾擾,皆作紅塵。
初時,曲調纏綿,好似一涓細流蜿蜒而過。
中指輕輕勾弦,漸有擊月之音,泠泠淙淙萦于耳畔。
兩三指後,吟猱勻實靈動,如墜浩渺大江,煙水茫茫,聽者竟是忘了身處何方。
指叩丹弦,末了一聲铿锵而落,恍若鳳鳴。
衆人沉浸琴境之中,聽得如癡如醉,曲罷良久,仍是難以自拔。
魏晗烨的心弦被她輕輕撥動,神色複雜地凝視着她。
席容煙這次也不躲閃,直直對上他的目光,眸間盡是澄明。
魏帝眼中浮出一片霧色,鼓掌贊道,“果然不同凡響。”
衆人反應過來,齊聲贊歎,一時間掌聲如潮。
魏皇後用帕子拭了拭眼淚,頓挫道,“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翺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将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将。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這首《鳳求凰》是當年陛下初見臣妾時所吟,如今憶來,竟是滄海桑田了。”[1]
魏帝凝視着那把古琴,并不言語。
席容貴妃自入宮以來,還未曾見過魏皇後如此失态之狀,也不曾聽聞她與皇上當年還有這樣一段前塵往事,心中忽然有些失落。她受寵多年,早已将皇上視作自己一個人的夫君,即使明知道皇上和皇後才是正頭夫妻,卻也不願承認。
“陛下瞧着這琴是否有些面熟?”
“似乎是朕從前賞給你的。”
“那年,臣妾剛剛十七歲,又懷上了身孕,陛下知道後歡喜極了,找來太醫為臣妾診了好幾次脈,還在禦花園為臣妾慶生,宴會上,臣妾不過随口贊了一句琴聲悅耳,陛下就特意命人從國庫中找出這把九霄環佩送給臣妾作賀禮。那時,陛下還對臣妾說,窈窕淑女,琴瑟友之,願得伊人,執手餘生,臣妾一直念念不忘。”
“你的心意,朕都知道。”
魏帝說完,又向席容煙笑道,“你方才彈得極好,朕要重重賞你,你可有什麼心儀之物?”
“臣女能得陛下親口稱贊,已是三生有幸,不敢再要什麼賞賜。”
“欸,有功當賞,有過當罰,你隻管說便是。”
席容貴妃見狀,輕輕搖扇,道,“陛下,臣妾倒是有一個主意。”
“愛妃請講。”
“古琴難得,知己難求,她既然不使古琴蒙塵,便是這琴的有緣人,臣妾鬥膽借花獻佛,想将此琴轉贈于她,還望陛下允準。”
“愛妃若是舍得,朕自然沒有什麼不同意的,改日,朕再為你挑選旁的珍玩就是。”
“臣妾有陛下的心就夠了,别的,臣妾都不在乎。”
魏帝面上欣慰,向她舉杯示意。
席容貴妃欠身回敬,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席容煙謝過恩典,下台落座,席容夫人向她贊許一笑,神情十分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