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樂淡淡一笑,“我乃大魏長公主,後又受封固倫公主,位比朝中一品大員,諸位将軍見我皆需行禮問安,是也不是?”
李憐灼不明所以,“那又如何?”
平樂找了個椅子坐下,正色道,“肅安王危在旦夕,事關社稷,本公主不能坐視不管,李将軍,我命你速速調出玉門關三萬人馬,随同本公主一起去營救肅安王。”
楚天琦望着平樂,凝睇不語,心說公主帶兵打仗這種事,自大魏建朝以來還從未有過,隻是眼下迫于形勢,平樂公主的法子或可一試。
李憐灼尚未答言,椅上的陸奔陡然站了起來,“公主不可,主子再三叮囑要我護送公主回大魏,我怎能讓公主以身涉險。”
平樂面不改色,聲音沉穩,“怎麼,陸将軍要抗旨嗎?”
陸奔一愣,她既然拿出了長公主的派頭,他們就不能不遵。
李憐灼不敢出兵,可是平樂公主可以,她是皇上的親生女兒,又是肅安王的妹妹,她領兵出征,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說的過去,席容炎再無恥,皇上再昏庸,也不至于說她要造反吧,可是主子的吩咐——
他心裡一團亂麻,還在掂量着輕重利弊,就見李憐灼已經跪了下去,叩首道,“臣領旨。”
楚天琦也跟着跪了下去,“公主殿下心懷大義,臣萬死,也要護得公主殿下周全。”
陸奔憂思郁陶,沖平樂重重磕了一個頭,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環骨山。
山中血氣彌漫,巴吐爾凝視着兩脈之間的那條赤色孔道,“他們此刻糧盡援絕,已如籠中困獸,寒星,你到底還在等什麼?”
雲奔風嘯,遠處的流光雪影忽而浮動起來,寒星抿了抿開裂的嘴唇,勾出一個剛剛好的弧度,“我不去就山,山自來找我,你瞧,那山這不就來了。”
巴吐爾凝眸看了半晌,不可置信地轉過頭來,“你瘋了?!”
寒星策馬而去,回頭沖他大笑,“巴吐爾,我還有事,先走一步,這兒就交給你了——”
孔道内,北風曶霍,旗幟掣曳,屍骸橫如亂雪,烽煙皆作人骨。
肅安王左臂中了一箭,殷殷的紅漫過素白長袍,滲透早已磨穿了的銀色甲胄,汩汩而流,同遍地的斑駁血迹融為一體,他扯下袍子上的一塊破布條,草草包紮了一下。
黃力領着殘存的兩百餘名将士死死圍在他的身側,黃力的背部腿部皆有刀傷,但他依舊站得筆直,他屏氣凝神,仔細觀察着巴吐爾那邊的動向,一刻也不敢松懈。
肅安王坐而假寐,他心中清楚,他們這幾日靠啃樹皮充饑,已然精疲力竭,全靠一口氣撐在這裡,如果此時胡人打過來,他們必無招架之力,可看巴吐爾的模樣,好像和自己一樣,也在等待着什麼,自己是在等李憐灼,那他呢,他又是在等什麼?
他遽然睜眼,黃力正指着遠處的旌旃,興奮地沖他大喊,“王爺你看,李将軍他們到了!”
兩百餘名将士齊齊站起身來,他們的臉上溢出死而複生的喜悅。
他們,想活。
星塵漸隐,四更将盡,今夜又是一場鏖戰。
李憐灼率兵追擊,勢如破竹,巴吐爾帶來的人馬在此之前,已與肅安王他們糾纏多日,久攻不下,士氣難免有些低落,當下被他這麼猝然一打,更是措手不及,幾乎毫無招架之力。
托乎提一面拔刀格擋,一面沖巴吐爾喊道,“将軍,他們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咱們撤吧!”
巴吐爾偏頭啐了一口血沫,罵道,“呸,身為西域将士,要麼風風光光的赢,要麼轟轟烈烈的死,當逃兵?我他媽才不幹!”
背面狂風驟起,塵喧盈天,鼓噪而至,托乎提大喜若狂,“将軍,這些人穿的是胡服,他們一定是大汗派過來的援兵!”
巴吐爾凝眸細看朝自己奔來的大隊人馬,隻這片刻功夫,他的頭頂突然襲來一道銀光,他連忙向左一閃,右手刀起頭落,将人斬于馬下。
他顧不得多想,揮起帶血的刀鋒,大聲道,“兄弟們,大汗派人過來支援我們了,都給我撐住喽!”
士兵們看見援兵來了,一時氣勢大振,紛紛提刀和李憐灼的人拼起命來。
巴吐爾一面揮刀亂砍着圍上來的士兵,一面眯眼打量着距離他們越來越近的人馬。
此刻,天還沒有大亮,他看不清楚他們到底有多少人,他需要知道領頭的那人是穆則帕爾還是伊根。若是穆則帕爾,那來的就是西域的主力部隊,大汗的意思就是讓李憐灼的人有來無回。若是伊根或者其他将軍,那帶的人馬一定不會太多,巴吐爾他們就得速戰速決,盡快随之撤離。
重重疊疊的人影越來越近,一片揚蹄嘶鳴聲随之傳來,領頭的踏雪玉獅一騎絕塵,倏然而至,巴吐爾飛奔過去,下馬才要叩拜,目光卻忽地頓住,他錯愕地擡頭看向那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