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容煙心裡原本還有點打鼓,聽見謎面,便指着天上的煙花笑道,“這樣現成的東西,真真是便宜我了。”
楊媽媽見她猜對了謎底,便令芸娘出來扶她,席容煙哪能跟着芸娘進去,嚴詞拒絕了。
正巧那邊的慧娘正拉席容彌德進去,彌德平素自是願意的,隻是眼下家中姊妹都在,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便道,“好姑娘,你先自己去玩一會兒罷,我在這兒看會兒熱鬧再走。”
甯凱風見他們二人都推辭不去,急得跺腳,“這麼好的姑娘,你們不要,我要!”
楊媽媽聞言笑了起來,“甯小侯爺也想猜個燈謎玩玩?”
甯凱風擡手指着一塊燈牌,“就是它了,辇下風光,山中歲月,海上心情!”[8]
侍女翻過牌子,念道,“關公走單騎,打一俗語。”
甯凱風試探着問,“敗走麥城?”
侍女搖了搖頭,甯凱風便飲了三杯酒,楊媽媽在旁提示,“侯爺别忘了,謎底是句俗語。”
甯凱風撓着腦袋想了半日,忽然一拍大腿,神情激動,“我猜出來了!謎底是塞翁失馬!”
楊媽媽笑道,“是了,甯小侯爺往裡邊兒請吧。”
甯凱風打了個酒嗝,歡歡喜喜的攬着嬌娘進去了。
北風吹開了閣樓的兩扇窗子,空中随即飄來了靈動悅耳的琴聲,席容彌德細細聽了一陣,跟着低聲哼唱起來,“百姓們閨房樂如花美眷,帝王家深宮怨似水流年,古人有雲,樂者,藥也,我從前隻是不信,如今聽了月娘的曲子,方知古人所言不虛呀。”[9]
楊媽媽轉了轉眼珠,搖着扇子上前笑道,“月娘她今夜怕是隻能陪方公子一人了,席容公子若是還有興緻聽曲兒,我叫箫娘和筝娘過來作陪如何,她們二人合奏的《春江花月夜》也是我們館中一絕呢。”
席容彌德才要答言,忽見一個喝的醉醺醺的漢子沖着席容珍撲了過去,他連忙抽身擋在席容珍跟前,拽了那人的手腕,喝道,“你做什麼?”
漢子掃了彌德一眼,臉上露出歉色,拉着他往廊下走了幾步,甕聲甕氣地說,“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這喝多了酒,看不清東西了,一不小心就沒站穩,公子,麻煩您幫我瞅瞅,那塊燈牌上頭寫的是什麼字呀?”
席容彌德甩開了他的手,望着廊前懸着的一層層燈牌,不耐煩道,“哪一塊?”
漢子擡手指了指右上角的一塊燈牌,哈着腰,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有勞公子了。”
席容彌德仰頭吟道,“火樹銀花合,星橋——”[10]
彌德還沒吟完,那個漢子不知從哪裡抽出了一把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席容珍,席容煙此時就站在席容珍身側,把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于是大呼一聲,“有刺客!”
樓頂的十數名宰相府暗衛聞聲立下,然而終究遲了些,眼看那把短刀就要刺進席容珍的心髒,席容煙心急如焚,也顧不得許多了,撲上去從背後撞了漢子一下,漢子被她撞的偏了方向,刀尖從席容珍的左肩擦過,蓮蓬衣上的絲帛裂開,秋香色的襖子上立時刮出一道血痕。
席容煙這一撞用了全身的力氣,自己也被這股力道帶了出去,整個人跌在席容珍身前。
席容珍顧不上自己肩上的傷,連忙去扶席容煙,“姐姐,你沒事吧。”
席容煙忍着右手手腕的痛楚,搖了搖頭。
漢子看着跌倒在腳下的席容煙,狠狠罵了一句,“多管閑事”,随即拔刀便刺,席容煙看着刀尖越來越近,幾乎紮進自己的瞳孔,慌亂中不由得閉上了眼睛,忽聽得“唰”的一聲,劍茫劃破寒風,劍與刀淩空纏鬥在一起,利刃相擊,聲徹雲天。
席容煙倉促的睜開眼,隻見來人身披一襲銀白色鶴氅,從天而降,他執劍護在她的身前,潑墨的長發随風而動,傾灑了夜色的岑寂,月光的柔和。
生死之際,席容煙的腦海中滑過了許多一閃而逝的念頭,她曾想過,救她的人是寒星,又或是宰相府的暗衛,卻唯獨沒有想到會是他——太子魏晗烨。
不知為何,她突然間想起了零零散散的夢中片段,她凝視着他俊朗的背影,心中第一次有了一種異樣的情愫。
宰相府的暗衛已将刺客團團圍住,刺客同他們過了兩招,便欲抽身離開,暗衛擔心這是他的調虎離山之計,也不敢追,魏晗烨給袁青使了一個眼色,袁青會意,立即飛身追了出去。
魏晗烨收劍入鞘,笑着朝她伸出了一隻手,“怎麼,吓傻了?”
席容煙回過神來,借着他的力道站了起來,“多謝殿下援手。”
楊媽媽本來躲在兩個龜奴身後,現下見到魏晗烨,就好像見到了神天菩薩一般,一把推開兩人,滿臉谄媚的迎上前笑道,“欸呀呀,太子殿下貴腳臨賤地,也有興緻出來逛上一逛?我說紅翠館今兒的燈花怎麼爆了又爆,原來是應到了這上頭,真真是高興的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外頭人多,吵得很,太子殿下快請進去坐坐,老身這就讓她們給殿下燙一壺好酒來。”
魏晗烨笑了笑,“不必了,孤今夜若是進了紅翠館的門,明日傳了出去,指不定要鬧出多少事來。孤來得巧,正好趕上了這場熱鬧,也在外頭猜幾個燈謎玩玩就是了。”
楊媽媽思忖一番,笑道,“那敢情好,隻是殿下赢了也不進去玩,輸了還要給錢,倒讓殿下吃虧了。不如這樣,若是殿下赢了,便可随意命在場之人做一件事,若是輸了,便還是飲下三杯酒,不過這酒錢啊,可不敢讓殿下破費,權當是老身請殿下的了。”
席容彌德聽了這話,一揮袖子,半是認真半是玩笑的說,“随意命人?楊媽媽也太護着他了,若是他讓我們去死,難道也由着他不成?”
楊媽媽仍是笑得滿面春風,“這樣喜慶團圓的日子,席容公子說得這是哪裡的話,不過是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罷了,老身想,太子殿下也不會故意難為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