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後。”
“嗯?”
“兒臣有一事不明。”
“你我母子,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魏晗烨低頭想了半晌,深吸一大口氣,方道,“母後,煜……兒臣也是母後的親生孩子,兒臣不明白,母後為何如此偏心,一直對兒臣處處打壓,甚至不惜将兒臣在暗室裡關了八年……十三年之久,兒臣實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魏皇後聽了一怔,看向他的眼神中漸漸流露出悲憫與不忍,她從懷中掏出帕子,掩面道,“煜兒,是母後不好,母後對不住你。”
魏晗烨原以為她會說出個不喜歡魏晗煜的理由,卻不想她隻是道歉,他跪下去,誠懇地說,“母後,兒臣不怪母後,兒臣隻想知道為什麼。”
魏皇後沒有答言,她映在地上的影子無聲顫抖着,過了好一陣才止住。她緩緩放下掩着面龐的帕子,眼角還是紅紅的,仿佛浸染在了過去的迷霧裡,無論如何也掙紮不開。
魏皇後攥緊帕子,擡眼望向門簾被風吹起的縫隙,緩緩道,“這要從十七年前說起——”
十七年前,也就是大魏二年,天下方定,四海升平,魏帝帶着魏皇後去西山為國祈福,彼時,魏晗烨魏晗煜兩兄弟剛滿兩歲,魏皇後不放心,就令乳母抱了他們同行。
西山有一寺,寺名六淨寺,寺裡住着一位高僧,法名三乘,世人都說,三乘大師的修行極高,隻消一眼,便見前塵往事,來日因緣,因此,魏帝和魏皇後特地入寺求見大師。
六淨寺坐落于西山山頂,上千個台階全是用青石闆一層層鋪成的,拾階而上,便要費上一炷香的功夫。
魏皇後一手抱着魏晗烨,一手抱着魏晗煜,每一步都走得無比虔誠。
魏帝說,“你叫乳母跟着不就是了,何苦自己受累。”
魏皇後說,“佛門聖地,何辭勞累。”
二人一路行到山門,三乘大師袈裟覆身,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二人還禮,同他進入寺中。
魏帝說明來意,三乘大師思忖再三,許他三個問題。
魏帝一問國祚,大師雲,“不可說。”
魏帝二問年壽,大師雲,“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1]
魏帝還要問時,卻被魏皇後攔住了。
魏皇後抱着魏晗烨和魏晗煜跪在大師面前,懇請大師看看她的兩個孩子。
三乘大師不閃不避,隻是念了句佛,“出家人不受俗禮,施主快快請起。”
魏皇後不肯起身,“我這畢生心血,全都寄托在了兩個孩子身上,還請大師幫忙看看,他們二人将來如何。”
三乘大師歎道,“施主慈母之心,佛祖自當成全,隻是話宣于口,怕是不大好聽。”
魏皇後憂喜交集,“大師盡可直言。”
三乘大師轉着手上念珠,緩聲道,“此二子,一子繼承大統,一子英年早逝。”
魏帝忿然斥道,“朕乃天子,朕之子息自當福壽綿長,你一秃子,怎敢亂打诳語?”
魏皇後連忙拉住魏帝,哽咽道,“大師可有破解之法。”
三乘大師神情悲憫,“善惡報應,禍福相承,身自當之,無誰代者。”[2]
魏皇後幾欲落淚,“若是報應不爽,我替他受了便是,隻求換他幾年安穩,還不行嗎。”
“施主若是有心,便多做些善事,一切都看他的造化了。隻是有一句話,還望施主切記。”
“大師請講。”
“莫要讓他生出奪權之心,所謂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他若是安時處順,做個閑散王爺,或可平安終老,了此一生,他若是不甘人下,必會招緻殺身之禍。”[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