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寒十四州能夠凝萬物為堅冰,取人性命,而席容煙練就的花醉三千客則如春風化雨,正好對上霜寒十四州的剛猛之道,将寒星的殺招一一化解開來。
寒星氣力不濟,額間漸次滲出冰涼的汗珠,他抿了抿蒼白的嘴唇,故作輕松地“哼”了一聲,“花醉三千客也不過如此嘛,我還以為有多厲害呢。”
月色稀薄,席容煙看不清他的神色,卻在他的話語中聽出了不屑。
她心下微怒,一時亂了章法,反被他抓住錯漏,一把攬入懷中。
他的吻堪堪落在她的眉心,她下意識偏頭,涼薄的唇便覆上了她的眼睑。
他捧着她的臉,像是掬着一抔月色。
她試圖掙開他的懷抱,可她提劍的手腕被他牢牢扼住,動彈不得。
“寒星,放開我。”
寒星笑了笑,“你不是叫我西域可汗嗎,怎麼突然改口了?”
她嘴硬道,“本将軍愛叫什麼就叫什麼,你管得着嗎!”
“呦,好威風。”
他垂眸注視着她,久久不語。
四目相對,沒來由的,她紅了臉,“要打就打,要殺就殺,這算什麼?”
他的聲音仿佛摻了一抹夜色,清冷而又幽深,“阿煙,再叫我一聲夫君,好不好?”
不提還好,一提這個,她更是怒從中來,“你想聽别人叫你夫君?好啊,去找達亞娜呀,找我做什麼?”
“阿煙,她從未叫過我夫君,隻有我的妻子才能這樣叫我,她隻是我的阏氏,卻并不是我的妻子,我心中的妻子從始至終隻有一個人。”
她聞言,擡眼凝視着他,“可是,你的妻子已經死了,你别忘了,當初是你親手殺了她。”
她的臉上挂了一顆晶瑩的淚珠,她不知道這眼淚是她的,還是他的。
寒星深吸一口氣,在她錯愕的目光中欺身吻住了她。
她緊抿唇瓣,卻奈何不了他的抵死糾纏。
萬般無奈之下,她咬破了他的舌尖。
撕裂般的痛楚襲來,可他隻是笑笑,“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麼愛咬人,一點都沒變。”
隻這一句話,她紅了眼睛,“寒星,我恨你。”
“恨吧,如果沒有愛了,恨也是好的,起碼我在你的心裡還有一席之地。”
她仿佛一下子沒了力氣,整個人癱倒在他的懷裡,無意識地喚了一聲,“阿星。”
寒星一震,耳鬓厮磨間,她聽見他說,“阿煙,我要你活過來。”
她快瘋了,理智告訴她,這是你的仇人,這是殺你父母,屠你滿門的兇手。
可情感告訴她,這是你的男人。
席容煙用劍鋒劃破自己的指腹,強迫自己清醒過來,她伸手去推寒星,“放開我。”
寒星不但沒有放開,反而摟得更緊了些。
“你再不松手,我就一劍殺了你。”
“好啊,動手吧。”
他滿不在乎地吻着她的唇,她的耳,她的眼,她的一切一切。
冰藍色的星河流瀉眼底,她握緊忘川劍,擡手遽然一擊。
刹那間,天,變成了紅色。
寒星垂眸看着心口處流出的汩汩鮮血,僵硬一笑,“阿煙……”
席容煙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寒星受傷了,他怎麼會受傷,他不應該受傷的。
她順着斑駁血迹,看到了劍尖上綴着的猩紅血珠,看到了握着劍柄的手。
這隻手,是自己的。
她的心要碎了,隻聽“咔嚓”一聲,手裡的忘川劍摔在地上,應聲而斷。
“你為什麼不躲,你明明可以躲開的,你那麼厲害,你明明可以躲開的!”
寒星皺了皺眉,忘川劍貫穿了他的心髒,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他牽動唇角,扯出一個難看的笑,“阿煙,祝賀你,大仇得報,夙願得償。”
席容煙拼命搖頭,“不,你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
她不管不顧地扯開了他的衣裳,看見了那個穿心而過的洞。
傷口狹長,形似新月,這樣的傷口,隻有她的忘川能做到。
寒星支撐不住,向後倒了過去。
席容煙顫抖着手,撲上去攀着他的臉,“阿星!”
寒星張了張嘴,因為虛弱,他的聲音極輕極慢,“阿煙,我沒有騙你。”
他确實沒有騙她,他的内力在大戰之前就已經所剩無幾,之前是因為不想讓她看出來,一直勉強撐着,這才沒讓她瞧出破綻。
用盡全力吻她,是他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他做得很認真,也很快樂。
寒星擡指,虛虛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阿煙,别哭,你哭了,我會傷心的。”
席容煙哽咽道,“你起來,寒星,你起來,我不報仇了,隻要你起來,我跟着你去天涯海角,我們找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安安穩穩過一輩子。”
寒星笑了笑,“好啊,咳咳……”
笑聲帶出了一口鮮血,因為怕弄髒她的衣袍,他勉力偏了偏頭,卻再也沒正回來。
寒星死了,死在一個九月的夜晚。
她聽見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阿煙,我愛你,你要記得我。”
臉上冰涼一片,她以為是自己的淚,擡手去摸,才發現竟然下雪了。
她抱着寒星的屍身,仰天痛呼,“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