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的馬車内。

少年被随意地丢棄在地毯上面，他緊閉着雙眼，顔色蒼白形容虛弱。鮮血從他身上的各個傷口處流出，染紅了潔白的地毯。

少年的身前是一雙紅色的高跟。

涅美西亞踩上少年染血的襯衣，旋即用力碾了碾，少年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您還活着呀……”

真是太好了。

涅美西亞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少年的身上，從他那頭大海般的藍發一路往下，閃過他緊閉的雙眼、挺拔的鼻梁，一直到他蒼白削薄的嘴唇。

越往下看，越深刻地注視着少年的容顔，涅美西亞就越發興奮。

她捂住胸腔，紅色紗裙之下的胸口在不停的地上下起伏。

那裡是翻湧而出的濃烈欲望。

身體無法克制地在發抖。

這是世間最美的作品，那極緻的美色隻有真正見到後才會被震撼。如同鴉片般的美，明知危險卻又充滿了誘惑。

果真是神靈啊。

“大人，您終于見到他了！”

就在此時，一本封面泛黃的羊皮書籍憑空間出現在涅美西亞的身邊，它的書頁都在嗡嗡作響，顯然此刻的它格外激動。

聞言涅美西亞沒有看它，她的視線始終不曾離開少年半分。

“我的神，您還好嗎？”腳下的力度加大，少年痛苦地皺眉，被涅美西亞踩住的位置，血不停地流出。

她俯身湊近昏迷的少年，眼裡是一抹瘋狂之色。

“我們都還活着呢。”

她揚起唇如此說道。

眼前昏迷的少年，他是海神在人間的化身。

……

十九年前，罪巫莫莉安伏誅。她的魂靈自此消失于天地間，而一同消失的還有海神波塞冬。

無妄海底海水濃郁，散布着令人發寒的黑氣。

海神大人降臨于海面，海水漩渦驟起，巨大的漆黑十字架從海底緩緩升起。

那擁有漆黑長發的人魚女巫就被鎖鍊綁在那裡。

這是海神大人為她準備的刑台。

神明一襲銀白色長袍，長袍垂落于海面，他赤足踏于其上，手中執一通體金黃的三叉戟，神聖又偉大。

他的長發随海風飄揚起來，漂亮華麗的藍色比這片海域加起來還要美，還要令人沉醉。

莫莉安動了動指節。

她沒擡頭。

哪怕整顆心都已經因海神的靠近而顫動不已，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海面寂靜無聲，風停了下來。

她甚至覺得神也聽見了她心髒的瘋狂跳動。

她蠕動了嘴唇，已經連擡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又或者說，她不願讓神看見她的臉，這醜陋的布滿疤痕臉龐，令人作嘔。

她能感受到她的神明正在一點一點地朝她而來。

海波也為他一點點開路。

熟悉的氣息湧來，她等了五百年多年，終于再度見到他了。

渾身都在止不住地發抖，她在興奮。

“莫莉安，你可忏悔？”

朝思暮想的聲音穿越五百年的時間煙塵再度在她的耳邊響起。

他說什麼？

莫莉安牽動嘴角，她費力地讓自己擡眼。

渾身的血液在此刻倒流，變得冰冷無比。

“我的神……”

她虛弱到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冰涼的金屬觸感挑起了她的下巴，她被迫擡頭。

是三叉戟。

紫眸裡黯淡灰暗，沉得如一灘死水。

不是這樣的。

曾經這雙眼比海底的冥焰還要亮，那樣壯麗閃耀的火焰之中，她的眼睛卻比萬物都還要充滿光彩。

“……為什麼……”

莫莉安的眼前是隻有聖潔無瑕的金光，還有那一點藍，她看不見他的容顔。

眼前幾乎已經在發白了，她倔犟地繼續看他，早已幹涸的眼眶裡再度有眼淚被逼出。

晶瑩的眼淚在掉落的瞬間化成黑色的珍珠，“铛”地一聲砸落在下巴上的三叉戟上，而後沉入海底。

眼前的金光似乎散去，時隔五百年，她終于第二次看清了他的容顔。

依舊是驚心動魄的美，讓她魂牽夢萦五百年、讓她瘋狂沉迷五百年、讓她生不如死五百年。

可是和過去不同，她再也不能碰觸到他的身體，她記得他的溫度，在溫暖的海水中他肌膚的溫涼，他蒙住她眼睛的那雙手。

他在她心底種下的那顆名為欲望的種子。

她愛他。

“我說過，無人可傷你。”他的唇瓣在她的眼前一開一合，吐出這世間最優美的字句。

“所以，”

“我親手送你離開。”

他俊美無鑄的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仿佛從來都沒有在說她的生死。

隻是一些普通的字節組成了一句話而已。

她得到了神的眷顧嗎？

她倏然間開始思考。

她深深地凝望着神的容顔，何其有幸她能再度注視着他的眼睛、他的一切。

“你騙了我。”

她的臉上露出蒼涼的笑容，是從來都不曾出現在她臉上過的。

疤痕被這笑牽引得移位，竟然顯出幾分詭豔的美來。

你怎麼能抛棄我呢？

三叉戟從她的下巴處移開，海神伸出手面對着她，她被這股無形的力量從十字架的鎖鍊上掙脫開，迎着世人所僅能見的金光懸在空中朝他飛去。

她浮在空中同他對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