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風刮入車窗,将樓符清的側臉吹地有些冷沉。頃刻,他微微擡起頭來,眼底竟閃動着莫名的光輝。他抓住燭玉潮的掌心,柔聲道:
“我見到父皇的第一刻,便會向他請婚。”
言下之意便是需要她的幫助了。燭玉潮眼波流轉:“太子在殿,他是否會插手?”
樓符清方才說出金磚之言,其中意味明顯是在說他“假死”之事與太子有關。
樓符清凝視着面前搖動的瑪瑙珠鍊:“不會。迎娶魏氏一事是他先斬後奏,定然分身乏術。你隻需要在被召入大殿以後回答父皇的問題即可。”
“那麼,我該如何去說?”
“半年以前,你在大火之中救下了瀕死的六皇子。你毀去容貌,我艱難逃離。三月後,你修養恢複,你我再續前緣,”樓符清頓了頓,“當然,那場大火的罪魁禍首可以是任何人,包括魏靈萱。”
樓符清極具魅惑力的言辭深深地吸引了燭玉潮,車輪磕過石子,她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撲去,被樓符清穩穩抓住手臂:“娘子當心。”
燭玉潮對上了樓符清那雙如同狐狸般潤澤而狡猾的眼眸,她腦中瞬間清明:“不行!”
如果她是聞棠,可以。但她是燭玉潮,這件事就萬萬不可。
原本聞棠燒毀容顔一事隻有少部分人知曉,倘若此事在朝堂上提及,定然會傳播極廣,東窗事發。
燭玉潮擡起雙眸:“六殿下神通廣大,難道沒有其他法子嗎?”
“娘子當真不願?”樓符清薄唇輕勾,眼中竟多了一抹玩味的神情,“可我記得當初你的夫子并非現下的張夫子,而是李夫子。”
燭玉潮眉頭微蹙。
樓符清到底知道多少?
原先為燭玉潮授課之人的确是李夫子,同時,李夫子也是在大火之中向她伸出援手之人。可李夫子畢竟不是真心相助,燭玉潮無法确定他是否看到聞棠,甚至無法确定李夫子那時深入火海的意圖。
所以燭玉潮摸清局勢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僞造出李夫子因吸入過多煙塵而重病離世的假象。
張夫子因此上位。
他對燭玉潮的讨好,亦然是他對聞氏的讨好。
燭玉潮的長指嵌入掌心,她仰起頭嘴硬道:“那又如何?”
“不要生氣。那便如你所願,換個方案如何?”樓符清捏了捏燭玉潮的手,安撫道,“隻是這後續之舉,恐怕會損毀娘子清譽。”
燭玉潮嗤笑一聲:“你損毀的還少麼?說來聽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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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正襄皇城的宸武早早地入了秋,正街兩旁的桐樹稀少蕭條,金黃的桐葉自枝桠飄然降落,一路被風趕至朱紅宮牆。它穿過高闊的長廊,落在男子流暢而有力的肩頭。
樓符清的腳步并未因此停頓,他随手掃去肩頭落葉,快步朝那威武大殿而去。
穿過長廊,繞過雲屏,樓符清才終于再一次看見匾額上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勤政殿”。
樓符清深吸一口氣,擡腳走入殿内,最終立于皇子之位。他今日依舊一襲玄色衣袍,并不招搖。然而自他走入勤政殿起,殿内的目光皆聚于樓符清之身。
九五至尊亦然。
那龍椅上的開國帝王鬓角已生銀絲,眼角的細紋也如野草般蔓延。他深邃的雙眸隻在自己的六兒子身上停留了一瞬,便面無表情地将目光移開,轉而看向身旁的統領太監。
皇帝朝他輕輕颔首。
下一刻,太監尖細的聲音響徹勤政殿:“奉天承運,皇帝,诏曰:茲有嫡長子克盡孝道,人品貴重。今立其為皇太子,賜名樓璂,正位東宮。欽此。”
樓符清嘴角依舊帶着一抹淡然的笑意,他微微偏頭看向當朝儲君。樓璂面色陰沉,眼角抽動,甚至在擡手接過聖旨時,食指顫得厲害。
與其說是顫得厲害,不如說是氣得厲害。
樓符清的出現雖沒有阻礙太子冊封的進程,卻因皇帝的提前而錯過了宣讀聖旨的吉時。
“兒臣謝主隆恩!”樓璂緩緩起身,擡眼看向殿上,“兒臣自當勤懇奮進,不負父皇聖恩。太蔔令有言,七日後金匮黃道,宜嫁娶。兒臣今日便也有一不情之請,想迎娶蕊荷魏氏嫡女魏靈萱為正妻。”
勉旒之下,皇帝的神情并不真切。他并未選擇第一時間開口,這也讓樓符清逮到了攪局的機會。
樓符清長腿一邁,穩穩立于樓璂身側,他雙膝下跪,懇切道:“皇兄既有心成親,父皇何不一并圓了兒臣心願?為正襄謀個好事成雙的寓意。”
半晌,皇帝低沉開口:“哦?符清何意?若是郎有情妾有意,朕定不會棒打鴛鴦。”
“兒臣要迎娶的是蕊荷聞氏嫡女,聞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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