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符清話語裡的意思太過明顯,燭玉潮不禁愣了神,半晌,她深吸一口氣,對樓符清緩緩道:“即便如此,蕊荷學宮不能不救。”
這下輪到樓符清呆住了,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娘子,我沒想到你會這麼說。”
“我并非同情心泛濫,”燭玉潮擡眼注視着樓符清,“京瑾年和樓璂雖暗通款曲,但樓璂一直以來打着的并非太子勢力,而是正襄皇室。那蕊荷學宮裡被灼燒成枯骨的,可都是正襄将來的學子。試問九五之尊,會容許自己眼皮子底下發生這種事嗎?”
京瑾年的做法,便代表着樓璂的做法。
樓皇雖将樓璂封為太子,但以樓皇對長纓的忌憚,想要讓他對樓璂心生芥蒂,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樓符清眼瞳微動,随即回神看向燭玉潮:“挑撥離間。”
燭玉潮微微彎唇,也回以對方四個字:“一點就通。”
樓符清看向窗外:“可若依娘子所說,直接向皇城上書即可,不必硬闖學宮。”
“救正襄,”燭玉潮邁步而出,擋住了樓符清的視線,“和雪魂峰一樣,救正襄,王爺才能破局。”
樓符清看向燭玉潮那雙堅定的眼,略有錯愕地重複了一遍:“救、正、襄?”
“樓璂不願前來蕊荷,便讓你接手這個爛攤子。但以他的野心,倘若王爺失敗,那便輕松被人扣了黑鍋。但若成功解決這場時疫,在回宸武、或是雪魂峰的路上,你我也不會幸免遇難。王爺,你難道想眼睜睜看着一切回到原點嗎?”燭玉潮垂下雙眸,收斂了語氣,“當然,這隻是我的設想。但王爺聰慧過人,一定比我想得更加深遠。”
半晌,隻聽樓符清歎了口氣:“長纓會将金鎖給你嗎?”
如此,便算是松口了。
“無論是否拿到金鎖,京瑾年都會見我們,”燭玉潮頓了頓,反問道,“那王爺認為京瑾年會殺了我們嗎?”
“大抵會吧,但他殺不了我。所以,也殺不了你。”樓符清雲淡風輕道。
燭玉潮聽了這話,眼中不禁流露出豔羨的目光。
若是有朝一日,她也能如此胸有成竹地說出這話該有多好?
正在燭玉潮思索之時,樓符清已走至她身旁,牽起燭玉潮的手:“走吧。”
*
層層疊疊的磚瓦堆砌成面前宏偉的赤色宮牆,可惜歲月悠悠,無情地掩蓋了宮牆曾經張揚的色彩。
亦或說,蕊荷學宮的主人不再敢張揚了。
蕊荷宮的宮字,從一開始便隐喻着皇宮的意思。京氏一族從始至終都隻想偏安一隅,做個土皇帝。
但如此行徑,在亂世是走不長遠的。
而這似乎也預示着京瑾年如今俯首稱臣的必然。
現如今的學宮正門,透露着一股死氣沉沉之感,連帶着那城牆上立着的中年男人也蒼老了許多。
“京大祭酒。”
城門之下,樓符清和燭玉潮并肩而立,身後站着數百官府之人。
燭玉潮一言不發地仰頭看向京瑾年,而京瑾年的目光也恰好在此時投向燭玉潮。
隻見那男人并未因“俯首稱臣”而彎曲半分脊背,京瑾年依舊身姿筆挺,垂手而立。他深沉而渾濁的眼冷漠地俯視着燭玉潮的面龐:
“你是誰?”
衆人:……
燭玉潮腦中閃過一絲混亂,随即想起自己作為“聞棠”,第一回和京瑾年見面時,那人似乎也是這般臉盲。
燭玉潮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弟子聞棠,見過京大祭酒。”
京瑾年眯了眯眼,一字一頓道:“聞棠。”
短短百天,京瑾年對“聞棠”的态度已千變萬化,不似從前。
燭玉潮皮笑肉不笑道:“京大祭酒,我此行特地回來看您和夫子們。”
京瑾年輕咳一聲,看在聞子基的面子上,他的話并沒有說的太絕:“如今學宮情況如此嚴峻,你還是改日再來吧。”
燭玉潮正要開口,樓符清卻悄然握住燭玉潮藏在身後的右手,将她掌心的金鎖拿了過來。
“此言差矣,本王為大祭酒專程帶了禮物。”樓符清說着,便從袖口掏出一枚閃着金光之物。
金鎖在耀陽下顯得無比刺眼,樓符清将那物件抛至半空之中,京瑾年幾乎即刻俯身,想要躍出城牆!
樓符清一挑眉,穩穩将金鎖握回手中。隻見京瑾年的臉色一黑:“青鸾金鎖正好好地挂在青鸾殿門之上,不知嘉王手中的這物又是從何而來?”
這是準備倒打一耙了。
“撿的。”樓符清面不改色。
燭玉潮輕咳一聲,好容易才将嘴角壓了下去。
京瑾年不知對着身旁侍奉的夫子說了什麼,不多時,蕊荷宮門竟開了一道縫隙,那夫子磨磨蹭蹭地從中走了出來:“小的見過嘉王殿下。大祭酒方才前去檢查,青鸾大殿确有失竊。”
燭玉潮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這京瑾年當真是演了好大一出戲。
那夫子的眼睛止不住地往樓符清的手上瞟,樓符清不動聲色地将手背到了身後。
夫子尬笑一聲,随即說道:“嘉王殿下,京大祭酒已等候多時,您快随小的進去吧。”
樓符清這才滿意地點點頭,跟随那夫子入了宮門。
哪知燭玉潮正要跟上,兩柄大刀直接交叉橫在她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