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望濘被吓得說不出話,豆大的淚珠從雙眸裡無聲滑落,在臉頰處留下兩道又輕又淺的淚痕。
她萬萬沒想到,裴儉竟會有這樣的念頭。以報酬為借口,以婚事為要挾,逼她在父兄和陸廷軒之間做出選擇。
可是婚約已定,隻待請期,安國公府亦未明言退婚,她......
或許還有其他辦法救父兄。
裴儉瞧着那張慌亂無措的小臉,粗粝的指腹不耐地掃落淚珠,捏起她的下巴,強迫她與自己對視,一字一句地撲滅她的幻想,“你父親和兄長暫未受刑,但誰能保證在繼續關押的期間,他們是否安然無恙。诏獄裡有千百種酷刑,總有一個會讓他們開口,主動承認。屆時,不知他們還等不等的到你想出的新法子。”
“徐姑娘,你多猶豫一天,他們便會多受一天罪,我這也是為你好。”他說得懇切,然而言語間處處充斥着威脅。
徐望濘哭着搖頭,想怒斥他無恥,卻又擔心會惹怒這位冷血無情的指揮使,繼而向父兄撒氣,心中的怒罵隻得咽回肚子裡,轉化成更沉痛的悲泣。
不過裴儉沒指望她能當即給出決定,婚姻大事,确實該多思考幾日,這點耐心他還是有的。
畢竟,他不會放任這隻雀鳥逃出他的手掌心,而他亦相信,這隻雀鳥最終會乖乖回到他身邊。
涼風習習,掀起無數塵埃,林中飛鳥乍起,鳴啼綿長且凄厲。不一會兒,除了那微弱的哭聲,四周了無聲息,長久的寂靜混入黑夜,靜得叫人發憷。
裴儉将一縷亂發别于徐望濘耳後,心情頗好地提議:“夜深了,既然姑娘的狀态不适合探獄,不若回去仔細思量裴某的建議再來。倘若你答應,整個鎮撫司任你暢遊,區區诏獄自然暢行無阻。”
說罷,不等徐望濘有何反應,他攔腰将她抱起,“裴某送姑娘出去。”
猝不及防的騰空令徐望濘一時驚慌,下意識抱緊男人的脖頸以防墜落。可當她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時,壓抑許久憤意再也兜不住,叫喊道:“裴儉,你無恥!你下流!快放我下來!”
她一邊罵着,一邊用力拍打他肩膀。今夜,他那些出格之舉,就算她痛罵數日,也難消心頭怒恨。
然而嬌養在深閨中的女子哪裡曉得市井罵人的技巧,來來回回就那幾個詞,一點兒威懾力都沒有,這對裴儉來說宛若細弱的貓叫,不痛不癢。更别提那落在肩膀處的拳頭,猶如撓癢癢似的,對他造不成任何傷勢。
裴儉壞心眼地颠了颠,吓得徐望濘再度驚呼,眼眸緊閉。
“你幹什麼!”
“不幹什麼,裴某活絡一下發酸的手臂而已。”
她聞言氣絕,但轉念一想,這未嘗不能當成一個推托,于是順着他的話說道:“那便不勞煩裴大人了,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
“不行。”
簡單粗暴的兩個字堵死徐望濘的小算盤,一種無可奈何從心底油然而生。
她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叫他放過她。
裴儉瞥了一眼頹喪的少女,收起逗弄的心思,開口解釋:“你身子發抖,腿又發軟,如何能獨自行走,怕不是走兩步就要摔倒了。”
徐望濘登時擡頭,重重剜了他一眼。從雙腿傳遞而來的麻木她比誰都清楚,可這情形全是拜眼前之人所賜,他竟還有臉賊喊捉賊。
“好生待着,别亂動。”
裴儉小心地調整姿勢,生怕她跌落,動作輕柔地似對待罕有的稀世珍寶。
鬧了一番無果,徐望濘無力地趴在他肩頭,刻意與他錯開距離,悶聲問:“不能換個‘報酬’嗎?”
冷靜下來的她仔細思索了片刻,裴儉雖然瞧着兇惡,但應當算是個聽得進理的人。不然依照傳聞所言的性情不定,她早就成為了他的刀下亡魂,哪裡還能活着出鎮撫司,可見他還存了點人性。
“陸徐兩家結親的事人盡皆知,我與三郎的感情甚笃,婚約沒有理由解除......更何況,以裴大人的心性,應該也不希望強娶一位心總是拴在其他男人身上的妻子吧。春意濃濃,百花競放,裴大人何愁娶不到一位貼心如意的妻子呢?俗話說得好,強扭的瓜不甜,裴大人又何苦自尋煩惱呢?”
她頓了頓,試圖商量:“抑或者......雖然徐家并不是富可敵國,但隻要裴大人明言,即便是再難得的珍寶,我也想辦法替大人尋來,隻求大人能放了我父兄,也放過我。”
适才裴儉威脅的話她品了幾許,如果父兄真是謀逆的大罪,他斷不會以此做要挾,更别提脫困簡單之說,想來應無大事,受幾分磋磨倒是有可能。
徐望濘自顧自說了一通,曉之以情動之以禮,卻遲遲沒等到裴儉的回答。
就在她以為不會有下文時,裴儉毫無預兆地陡然開口:“裴某不缺金銀,亦不缺珍寶。”
“那裴大人要什麼?”
裴儉定定地用目光摩挲懷中人,徐望濘尴尬地偏頭避開那灼熱的視線,不願與之對視。那目光太過熾熱,就好像塵封已久的執念急需得到撫慰,似要将她吞噬入骨。
他重申:“我隻要你。”
她不解:“到底為什麼?”
忽地,兩道交疊的聲音響起,恰巧打斷他們的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