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沒？”

陸廷軒揚聲催促，背着手在外間來回踱步，臉上的不耐在珠簾掀開的刹那轉瞬隐去。

徐望濘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袖，“會不會太、太輕薄了點......”

這衣裳做工精緻，邊緣均采用金線封邊，在燈光的照耀下，閃爍着别樣的金光。尤其是裙擺處，她每走一步，繡着的紅蓮随之搖擺，猶如腳下開滿了蓮花，亦有步步生蓮之姿。再披上輕透的外衫，凝白的雙臂與妙曼的身姿影影綽綽，給人一種獨特的朦胧感。

她從未穿過如此大膽的衣裳。

況且這樣式，越看越不像是樂師所穿的，反而像是舞姬演出時的着裝。

“是不是很奇怪？要不......我還是換回去吧？”徐望濘尴尬地撥弄了幾下袖口，想退回内室。

陸廷軒連忙拉住她的手腕，“來不及了，就這樣吧。”

強大的拉扯使得徐望濘無法脫離掌控，半拖半拽地被拉出水月軒，面紗上裝飾的金珠猛烈晃動。

直到身後的水月軒變成一個小黑點，陸廷軒這才松開手。

“甯甯，對不起，抓疼你了吧？”

“我也是一時心急，畢竟貴客正等着呢，我、我，我實在是......”

他神情中滿含歉意，一瞬間又恢複到了曾經那翩翩有禮的君子模樣，似乎方才的粗暴之舉是因情急所緻的，并非他内心真正的意思。

徐望濘揉了揉手腕，複雜地看向陸廷軒，不知該說些什麼。

今夜種種，她覺得眼前的未婚夫格外陌生。他好像時而是她記憶中的樣子，時而又變了個人似的，整個人變得暴躁、疑神疑鬼、毫無耐心。

就好比剛才，拖拽着她出水月軒，若是換作從前，他斷然不會行此舉。

難道真如裴儉所說，陸廷軒有着不為她所知曉的“真面目”？

思及此，徐望濘震驚腦海中竟會冒出這般念頭。再如何，她也不該相信一個瘋子的話，從而懷疑自己的未婚夫。

她到底怎麼了？

自從在前往水月軒的路上，撞見錦衣衛的人在辦事，她便一直心神不甯，總是想起那道令她慌亂的身影。

明明她是害怕他的，可現在卻生出了不該存在的念想，還因為幾句莫須有的話而生出猜疑。

這不對，這不對！

陸廷軒一定是因為焦急而做出的沖動行為，絕非勞什子的兩副面孔。

徐望濘神情恹恹，沉浸在自我唾棄中，全然沒聽見陸廷軒在喚她。

忽地，一聲響亮的“撲通”，将她拉回當下。

然而眼前這幕，讓她更加不知所措。隻見陸廷軒跪在她跟前，哀求道：“甯甯，甯甯......我知道是我不好，讓你放下身份去當樂師，讓你無端受委屈，還不分輕重地強迫你。可事到如今，也隻有你能幫我了......”

他接着說：“我知道你最看重承諾，你答應我的，不會反悔，對不對？”

陸廷軒眸中閃過一絲忐忑，生怕徐望濘此刻反悔。

畢竟那位貴客的真正目的就是她。

起初他也想弄清緣由，但在巨大的誘惑面前，他哪裡顧得上那麼多。貴客說了，隻要他把徐望濘帶過來，事成之後，定會記下他這份功勞。

循規蹈矩的安國公有什麼可當的，要當就當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開國功臣，何患沒有榮華富貴、美女環繞。

殊不知他就是一枚随時可棄的棋子。

不過正是因為這份蠢笨，陸廷軒被利用而不自知，蒙在鼓裡做着遙不可及的美夢，妄想一步登天。

他暗中得意地輕蔑一笑，開弓沒有回頭箭，無論如何，今日他說什麼也要把她送進去，也不枉費他花費那麼多精力編織一個故事博得她的信任，謀劃了這出戲。

徐望濘徹底吓傻，愣愣地看着陸廷軒雙膝跪地，心中越發愧疚。

遂趕忙扶起他，“三郎這是做什麼？你先起來。我答應你的事何曾反悔過。”

陸廷軒聽到保證，送了好大一口氣，也不演了，順着徐望濘的動作，從善如流地站了起來。

“甯甯，你若是實在生氣，你就打我罵我，我任憑你處置。”

他繼續畫餅：“你放心，往後我一定會對你好的，你說朝東，我絕不朝西。”

徐望濘莞爾一笑，“好啦，不是說來不及嗎？我們快走吧。”

陸廷軒亦是點點頭。

于是，這一路兩人各懷心思，來到了位于最裡側的行雲閣。

雖然被稱之為閣，但行雲閣并不高，隻有兩層。外頭有兩個異族樣貌的男子守在階下。

其中一人見來人是陸廷軒，對同伴嘀咕兩聲，然後操着流利的官話，毫不客氣地問：“怎麼才來？”

陸廷軒點頭哈腰，畢恭畢敬地回複：“路上耽擱了，請勿怪罪。”

那大漢睨了他一眼，“你，留下。”

随後指了指跟在陸廷軒身後的徐望濘，眯了眯眼說：“她，一個人進去。”

徐望濘微微蹙眉，正想開口，不料陸廷軒比她先一步。

隻聽他連連說是，然後轉頭暗暗推了她一把，用着極輕的聲音安撫：“沒事的，裡面我都安排好了，你隻需坐下彈奏就行。”

無法，徐望濘隻好孤身上前。

兩名異族大漢見狀側身讓出一條路，等她過去後，很快又擋住入口，并對陸廷軒揮揮手，示意他趕快離開。

在踏進閣内的最後那瞬，她回身望去，陸廷軒的背影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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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雲閣内燈火通明。

甫一進入，便有一個小丫鬟上前領路，徐望濘亦步亦趨地跟上，一邊走一邊打量着四周。

第一層隻有簡單的裝飾，第二層有兩間屋子。小丫鬟推開靠近樓梯的那扇，做了一個請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