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看陛下願意給他這個身份,讓他暢通無阻調查,還許他回暮雲峰探親,縱尚就知道,北寰言與東陵帝之前的情分,不僅僅是質子與帝王那麼簡單。
“對了,縱大人。”北寰言薄唇緊抿,“我有一件私事,想要縱大人幫我。”
“私事?”
縱尚覺得驚奇,北寰言竟然也會有這種小心思。
北寰言走了兩步,面朝府衙大牢的方向,道:“南雪護衛隊裡有一個名喚衛昭的護衛。淩信兩次與他交手,深感那人武力深厚,品行端方。那人也曾是戰場上一名威名赫赫的将軍。他聽從南澤王命令,這才跟着南澤郡主,護她周全。軍令如山,他不得不從。但我總覺得這樣的人後半生不應該在牢房裡渡過……”
縱尚何其聰明,北寰言一點,他便明白他想說什麼,他立即道:“衛昭那人我審過,他一心隻跟淩小公子過招,并沒有參與與南境軍的搏鬥厮殺。且,他們搏鬥的時候,用的是江湖禮,不能算是謀反,算是誤抓。我一會兒便将人釋放,交由公子處置。”
這人太适合當官了。
北寰言回眸,看向縱尚,欠身一禮:“多謝。”
很快黃海便去大牢帶人出來。
淩信在大牢門口接他。
衛昭看見淩信,原本奇怪的神情變得釋然。
衛昭在牢裡沒上鐐铐,他雖武力高強,也沒動想要逃跑的心思。
有淩信在前,黃海一幫人再也不敢在大牢裡耀武揚威,這段時間巡查大牢都是恭恭敬敬态度謙和。
淩信看見衛昭,笑得如朝陽一般耀眼:“衛将軍,别來無恙。”
衛昭不太明白為什麼是淩信放他出來,一直盯着淩信。
淩信走上前去,拿出縱尚簽的釋放令給他看:“喏,你自由了。”
衛昭還是不懂。
淩信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衛将軍,邊走邊說。”
衛昭點頭,跟着淩信并肩,兩人沿着長街而行。
淩信道:“衛将軍是條漢子,你這刀應該有更大的用處。我與北寰言都看出來衛将軍所願不過天下太平。您那一手刀,不能為天下萬民揮動,實在可惜了。”
衛昭隻是聽着,并不搭話。
淩信側目,望着他:“南澤還在的時候,您是将軍。南澤滅了,您是皇城護衛。您這一生忠于南澤,着實讓人敬佩。可南澤與東陵到底水火不容,南澤郡主此番犯下的罪孽,陛下不會輕饒。他們若滅滿門,衛将軍便沒了效忠對象。”
說到這裡,淩信站定,轉身看向衛昭。
衛昭也站定,轉身看向淩信。
“我不知道衛将軍心裡是如何定義戰争的,但我知道,将軍征戰沙場,一定希望國家昌和萬年。”淩信望着衛昭,伸手指向不遠處長街,“現在好不容易南澤與東陵邊境再無戰事,百姓安居樂業,又何嘗不是另一種天下太平呢?”
衛昭側目,看着沁春城長街上百姓為了生活忙碌。
他看見孩子手上拿着風筝,你追我趕在一起嬉鬧。看見一對中年夫婦擺了面攤在街上,笑臉迎客。看見長街之上,車水馬龍,一派欣欣向榮。
這裡遠離戰火,沒有餓殍滿地,與他所認識的人間烈獄不同。
這裡,是連他這種,在戰争中把自己良知泯滅、把自己磨練成十惡不赦的惡鬼都可以包容的新帝國。
天下大同,和而不同。
他雖然讀書不多,卻在這裡看到了這句古老話語中的生存之道。
其實他自己心裡有感覺。
自從東陵收複南澤之後,南澤百姓生活安定,每一天他站在王城之上注視着城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會發自内心的微笑。
南澤雖然敗給了東陵,可東陵并沒有讓他們成為奴隸,反而給了他們無限的自由。
沒有戰争,就不需要軍隊。
沒有軍隊,他就沒有了生存的意義。
他跟着南雪來到沁春城,知道郡主的謀劃開始,他就在不斷的思索——
冤冤相報何時了?
為什麼他們不能就在東陵的統治下,和平的過日子?
為什麼一定要挑起戰火,生靈塗炭?
直到他遇見了淩信,看見了東陵少年人心中正氣,他才明白,或許這才是一個帝國真正應該有的氣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