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的事,都是下面人去辦的。
翟淳即便是想辯解,也不敢把事情說死。畢竟翟淳也不知道下面這件事是怎麼辦的,他此時說得越多,就錯得越多。
方才在宮門口五部長官有多其樂融融跟北寰言道喜,現在朝堂上就有多争鋒相對。
這就是這些老狐狸的戰場。
從今日起,這些老狐狸裡面,又多了一個小狐狸。
北寰言雙手攏在衣袖裡,抱着笏闆,站直身子:“皇陵自陛下繼位起就在修建,如今已經修了十六年。那南境五州的地下神道也修了數年,這期間所需要的人力、物力、财力非一朝君主所不能。工部右侍郎時靈即便是有通天的本事能讓工部下屬為他所用,難不成他還有通天的本事讓戶部人在稽查核賬的時候給他方便?!”
北寰言這明顯是有備而來,今日無論朝堂上有什麼攻讦他的話,都要先把南境五州地下神道的事查清楚。
北寰言這話說得,朝堂之上,鴉雀無聲。
他見沒人說話,又繼續道:“工部右侍郎時靈被捕到案審查,已經過去四月有餘。他早不認罪晚不認罪,偏偏等我這個跟時家關系密切的人遷任大理寺少卿,他有機會待我查明真相出獄的時候認罪。各位大人難道就沒覺得這事有什麼蹊跷?刑部辦的案子何止這一件,怎麼獨獨這一件想就這麼糊弄過去?!”
北寰言說這話的時候,目光盯着的是主審這個案子的刑部侍郎李化。
許景摯扶着案牍,看着北寰言,臉上淡然如水,心裡卻是洶湧澎湃。
北寰言垂眸:“錦禦史與許多大人都覺得我北寰言與時家少爺關系過密,不該管這事。好,這事我不管。請各位立即當着陛下的面,商量一個能管的人出來。”
北寰言說完便抱着笏闆,垂眸不言。
他一句話把所有人都架在了火上烤。
這案子,看上去是工部一部的事,可偏偏北寰言一番話,把禦史台、戶部、刑部也牽扯了進來。
錦海在禦史台,是如何得知審案細節的?
明顯是刑部裡的人有問題。
這是什麼案子?
牽扯到謀反的大案!
動辄便要誅九族,誰敢在這種事情上動心思那便是與謀反相關。
什麼人願意在這種節骨眼跟謀反扯上關系?
那一定是有利可圖之人。這人就是整個事件的謀劃者。
誰敢在這時候跳出來,那就是不打自招。
工部督建皇陵,少了石料,不自知,想把這事推到時靈身上了事,不曾想北寰言又從賬目核銷稽查把戶部扯下水。
最後他又直指刑部在審案的時候糊弄了事。
這後面即是還有人準備攻讦的話,也不敢再說了。
隻要朝廷還有人再多說一句,北寰言就敢把兵部也牽扯進來——
石料的運輸從石料場,從管道由各州府的駐守軍隊押運到皇陵。怎的中途丢了幾車石料也無人察覺?!
一時間朝野靜默。
似乎所有人都在重新在心中打量這個十五歲就登閣拜相的大理寺少卿。
禦史台說北寰言與時均白關系親密,不适合查案。
北寰言不否認,直接把朝廷四個部門拉下水,讓這些攪事的官員推舉一個人出來查這案子。
這誰敢推舉?
誰查這案子,就注定了要得罪朝廷六部的官員。
這些人還想着在朝廷混幾年能不能提拔往上升遷。平日裡巴結朝廷六部的官員還來不及,誰敢在這裡直接把這幾個部門全部都給得罪了?
難不成是有人覺得自己命長,還是覺得自己官運太順?!
北寰言登閣拜相這一仗打得太漂亮。
所有人都因為北寰言年紀小而輕視了他。
所有人都覺得南澤王謀反的事情,牽扯朝廷六部,隻要推出去一個工部右侍郎時靈,這事能夠輕易解決,不牽扯任何朝廷内部。于是有人找到錦海這個并不聰明的人,抛出一個根本不是原則性的問題來為難北寰言。
北寰言本就不是一個目光短淺隻看朝夕的人。
錦海想用避嫌這事讓北寰言放手這個案子。
北寰言懶得理會,直接讓案子牽扯朝廷要害部門,讓所有人都不敢置喙。
他不反駁,也不被人牽着鼻子走,而是直接指這案子症結所在。
或許他跟時靈的侄子關系密切,可這又怎麼樣呢?
北寰言的身份允許他盤查朝廷六部,這南澤王謀反一案本就是他查出來的。還有誰比他更清楚其中緣由呢?
朝廷上這些跟着許景摯混了十六年的堂官們難道沒看清楚?
封北寰言為大理寺少卿,給他聖旨提調南澤王謀反案的所有卷宗與證人——這案子歸根到底就是陛下想查!
許景摯根本就不信,這案子到時靈這就結束了!
有陛下的聖旨在上,北寰言以一人之力舌戰群臣在後,其實都是為了這個案子名正言順地讓北寰言查鋪的路!
許景摯也知道自己這一道冊封的聖旨下去,朝堂上堂官們微詞頗多。
安王府本應有冊封卻沒有冊封的世子,十二歲的新科狀元,十三歲的翰林大學士,十五歲大理寺少卿,當朝宰輔。
這些榮光聚集在身上,于北寰言而言不是一件幸事。
可許景摯就是有這樣的當帝王的才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