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凝珠隻搖頭不語,眼淚止不住的流。
外間傳來喧鬧聲,原來是賀凝珠的生母盧姨娘被攔在外面,但是她憂女心切,便在外叫嚷着要進去。
胤姜觀堂上衆人神色,與之前無甚不同,好似賀凝珠之事在他們意料之中,連一點驚訝也無,或者說,是根本不在乎,所以也不在意。
賀家的氛圍,真是有點奇奇怪怪。
賀含章讓人叫盧姨娘進來,盧姨娘甫一進來,便朝賀凝珠大罵,罵得還很是難聽,甚至還打了賀凝珠好幾個耳光,胤姜心中不悅想制止,卻見堂中衆人皆不說話。
盧姨娘鬧了好一會兒,賀凝珠臉上也挨了好幾個巴掌印,卻隻傻傻地承受着,除了流淚一言不發。
此時盧姨娘才看向賀含章,哭得梨花帶雨,口中請饒道,“老爺,這丫頭被妾慣壞了,不知道天高地厚,做出這種有辱祖宗顔面之事,
妾真不知以何顔面再見他們,請老爺将妾和這丫頭貶去寺廟吧,妾願意常伴青燈古佛,之後好好教導珠兒,必不讓她再丢賀家的顔面。”
胤姜以為她會掙紮一下,沒想到盧姨娘直接認了教子無方的罪過,還提出了解決她們母女二人的方法,寺廟?帶發修行?
的确,貴族中常有犯錯的閨秀被家族安排去尼姑庵修行,盧姨娘此話,是真心的嗎?
今日這出,難不成是真的?怎麼會這麼巧,私會外男,還被未婚夫給瞧見了?
賀含章摩挲着茶杯,似在思量,忽問被盧姨娘護在身後的賀凝珠,“老三,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賀凝珠似神智還未回緩,隻呆呆看向賀含章,似生無可戀,“但憑父親做主。”
賀含章不知想到什麼,将手中茶杯往地上一擲,茶杯清脆一響,便摔得屍骨無存,碎片四濺,“你們真是好得很呐!”
撂下此話,揚長而去。
唯盧姨娘抱着賀凝珠,哭得不成樣子。
堂下各人如雲散,胤姜、蘇灼和賀頌、徐喬走在一起,身後下人遠遠跟在後邊。
賀頌住的地方與他們倒是不順路,四人走到一處涼亭,皆進亭中休息。
涼夜如水,滿月高挂夜空,偶有星星點綴黑夜,涼亭邊有處大池塘,荷葉片片浮在水面上,地下的鯉魚們撒着歡,顔色各異,一群群聚攏在一起。
胤姜問起賀凝珠之事,賀頌邊灑着魚餌,邊回答她,“你可知道她未婚夫是誰?”
蘇灼挑眉,搶先回答,“白氏家主的兒子,和五弟玩得挺好,是府學同窗來着。”
胤姜心道,她一個官家出身的女子,竟然會嫁給一個商戶?
賀凝珠的情況和胤姜不同,是以她實在奇怪其中緣由。
賀含章,實在沒必要用這樣的手段去籠絡白家吧?
賀頌噗嗤笑出來,“我這三妹的婚事,可不是就得感謝我那好弟弟嗎?
老頭子本來就不可能将三妹嫁給白家,之前一直給她相看的都是下屬家的嫡子,
至于為何最後他二人訂婚嘛,呵呵。”
賀頌依靠欄杆,冷笑,手中魚餌一揚,魚兒聚在一起奪食,搖頭擺尾,看上去甚是歡樂。
胤姜看着賀頌,“說啊,别說半截。”
賀頌将魚餌放回原處,才轉過身來面朝三人,慢悠悠說道,
“那白道成本就是慣愛溜須拍馬的,日常就跟在我那好五弟屁股後面轉,算是經常出入賀府。
他也到了娶妻的年紀,估摸着是想為自己攀一個有力的妻族,膽大包天就将主意打到了三妹頭上,略施小計,彼時生米已經煮成熟飯,這樁婚事就訂下了。
但是據我所知,三妹一直與司直家的小兒子有來往,若是沒樁事,隻怕最後定親的是他二人。
不過因為白家和賀家有親的緣故,這幾年倒是走得越發親近了。”
賀頌恰到好處的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他本面帶梨渦,此時臉龐梨渦漾起,倒顯得他的嘲諷笑容有些不倫不類。
胤姜心想,那今日之事,是賀凝珠母女最後的反抗嗎?
哪個女子,會想嫁給一個強女幹自己的人?然後與他共度餘生?
還是在心有所屬的情況下?
和那種人訂婚,不就是睜着眼、捂着嘴、一點點走近墳墓嗎?
而周圍人,明明對此心知肚明,最終為了各種各樣的緣由,都選擇叫賀凝珠忍氣吞聲,甚至還要将她嫁給強女幹犯,是她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胤姜心中郁郁,四人各自散去,胤姜和蘇灼回到撷芳齋,胤姜于房中望着對面淑儀苑中的燈火闌珊,料想賀凝珠母女此時隻怕在互訴衷腸。
蘇灼昨夜并未随她前來,但是今日是為慶祝賀懷雪回歸之宴,他身為賀懷雪名義上的丈夫,自然也得留下過夜。
此地人多眼雜,二人必得共處一室。
蘇灼已打好地鋪,發現胤姜呆呆地看着外面愣神,卻是直接來将門窗關上。
胤姜蓦然被打斷思緒,蘇灼直言,“夜裡風大,關上好些。”
胤姜低頭“嗯”一聲。
胤姜坐回床邊,她忽然想起,在他們假扮夫妻的日子,大多都是分房而睡,少有不得已的時候才會并處一間。
胤姜看着蘇灼安然地蓋上被子,阖眸睡覺的樣子,心中泛起思緒。
在她尚值豆蔻年華的時候,也有過少女懷春的心思,對象,正是眼前人。
可是,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