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青紗堪堪遮住纖弱的身形,因膽怯而垂下的頭顱,露出一截白皙姣好的脖頸,勾的人想在此處抹上絢麗的紅。
方才什麼景象,他當然清楚得很,隻不過這道仙不請自來,一路鬼鬼祟祟,似乎也是另有所圖。
他十二歲進北司獄,毫無背景的情況下摸爬打滾六年,憑得當然不隻是折磨人的手段,他天生敏銳,善于觀察,旁人注意不到的細節,他總能輕松察覺。
面前的女子初來乍到,卻顯示出對李府格外的好奇,與其說是受邀來設壇做法,倒是更像來尋什麼的。
“嘩——”
長刀入鞘。
衛青弦長呼一口,洩了氣般垂在地上。
“多謝大人。”
李徹呵了一聲:“别着急謝。”
“道仙對府中婢女的死,似乎很有興趣。”他将長刀背在身後,言語中意有所指,“聽聞淨土觀道士通曉過去未來,不知可否北司獄走一遭。”
?這你都知道
衛青弦愣住。
男子冷眼看過來。
“道仙不願意,在下倒是也不能強求。”李徹嘴角挂起一抹冷笑,“隻不過...”
話還沒說完,衛青弦便猜到他狗嘴裡定是吐不出象牙,連忙點頭,生怕他說出那幾個字,“願意願意,能為李大人效勞,小女子三生有幸,祖墳怕是都冒青煙了!”
“道仙還有祖墳?”
他這話一出口,顯然是調查過她的出生。衛青弦被親生父母扔在道觀門口,道長見她實在可憐,這才收容進道觀。不過這段往事知道的人很少,李徹一天之内便查了出來,可見北司獄的情報網絡已經是無孔不入的境地。
衛青弦呵呵兩聲,“李大人真是幽默。”她從未見過親生父母,也很少有人直接了當的拿她身世說事,李徹這樣毫不留情,定然是完全沒把她放在眼裡。
北司獄有專門的馬車,四頭寶馬拉動,青銅琉璃傘,車身印着北司獄的獨特标志。
對于獨特的事物,普通人尚且七分好奇,衛青弦頭次下山,定然十分還要多出二分。
剛往前走上一步,熟悉的冰冷武器又割斷了她和馬車的距離。
另一個身着軟甲的宿衛擲地有聲地跪在李徹面前。
“去诏獄。”李徹言簡意赅,一個眼神都沒給衛青弦,掀開簾子徑直坐了進去。
衛青弦往後一望,瞧見了一輛姗姗來遲的木馬車,明白了自己的歸宿。
她尴尬地收回手。
因為是午後,坊市開關,路上行人匆匆,賣各式玩意的都有,不過遠遠的看到北司獄的馬車,都十分自覺地讓出一條道路。
衛青弦拉開簾子看了看,不覺有趣,又坐回來思索着。她有蔔卦鑒古今的能力是不錯,但前提是必須要活人,且知曉過去容易,預知未來卻是件極難的事情。透露天機向來折人陽壽,不是必要關頭,絕不能濫用。
馬車停到了一扇鐵門前,和衛青弦先前所想不同,左右兩邊的各隻占了一個宿衛,皆黑甲長戟,神情過分嚴肅。
衛青弦跟在李徹身後。
“典獄長大人。”從裡頭小跑出來一個差役模樣的人,細長的眼睛瞥了眼衛青弦,欲言又止。
“說。”
“大人,那厮方才疼暈過去了。”
李徹嗯了一聲,下巴往後側了側,給到衛青弦一個明顯的信号。
“我會跟緊的。”說罷又往前移了一步,險些撞上李徹後背。
诏獄是大梁太祖皇帝所設,最初是為了追查巫蠱案件,後來太宗皇帝罷其兵,作為北司獄的專屬牢房,設于城東山腳下,凡是羁押待審、重要人證都會被關押在内。
這裡地勢低窪,本就積水,又背陰,常年潮濕。
三人的腳步聲充斥着悠長的走廊,水滴自兩側有規律地砸下,汗臭味、尿騷味、屎臭味混合在一起,醞釀出難以言喻的氣味。
衛青弦險些作嘔,不得已捂住口鼻。
忽地旁邊傳來男人低聲咒罵的聲音,“李徹!李徹你殘害忠良,你...你不得好死!”
“秦大人。”李徹停下腳步,衛青弦猛地撞上,痛呼出聲。
“你貪贓枉法,私吞江南稅糧,又暗通軍火買賣,證據确鑿。”李徹冷哼一聲,“與其在這裡同我耍嘴皮子,不如早日交代同夥,給子孫謀個出路。”
兵部侍郎秦石嶽被人告發賣賣軍火,李徹奉旨清查,又牽出他私吞錢财,勾結朋黨,意圖謀反。
隻不過他一個臣子謀反,定然是背後有靠山,當今藩王十人,除了東海王、長沙人、成都王是皇帝同胞,其餘大多是異母兄弟。
大梁國皇權式微,太祖太宗皇帝都熱衷于權衡藩王和士族。不過如今聖上九歲登基,朝政歸蕭太後把持,蕭家百年士族,又是外戚,自是壓藩王一頭,藩王們處處受打壓,耐不住性子謀反也是情有可原。
眼下難題就是秦石嶽在官場上左右逢源,和幾個藩王交情都不錯,又死咬證詞不放,诏獄各種刑罰使了個遍,沒有證詞定不了藩王的罪。
那人咒罵了一聲,又昏死過去。
衛青弦看不清那人身上到底多少傷痕,聽聲音隻覺得異常嘶啞,定是未曾進水又過度嘶吼所緻。
“愣着幹什麼?”見後人沒跟上,李徹冷聲低斥。
這裡面吓人得緊,男子語氣也毫不留情,衛青弦頓覺自己身處十分危險之境地,大着膽子揪了揪男子的衣袖。
聲音帶着不自覺地顫抖:“大人,其實我能力一般,可能幫不到你,我能不能先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