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弦睡到日照三杆一起來,便從葛羅那裡聽到了兩個消息,一個是溫聽和宋家女眷全被釋放了,另一個是應蕭太後的邀約過兩日要在天壇祭祀。
前者讓她心中懸了好幾天的石頭終于落了地,後者又讓她隐隐覺得不安。
作為天女,她是必定要有所作為。
葛羅看出女子臉上神情僵硬,關切且尊敬地向她詢問是否身體不佳。
衛青弦隻能搖頭,葛羅這幾日照教規,日日來給她請安。一邊介紹碉堡中形形色色的人物,一邊替唐望旁敲側擊地打探來自天聖的指示。
她知道若一味搪塞,總有一天要露出破綻,可是輕易編出點什麼,也很容易被識破。
“天女若有不适,屬下先行告退。”介紹完後日的祭祀儀式該當如何之後,葛羅細心地觀察到女子神情不對。站在求道者的角度,隻會覺得天女是在變相的告知一切。而站在一個冒充者的角度,衛青弦隻覺得慌張。
四五月份的煙雨已經浸潤了長江兩岸數百戶人家,連日的積水彙集擁堵在河道,也造成了不少平民百姓的覆滅。這次祭祀典禮是為祈求上蒼憐憫衆生,不要再降臨災禍。
她作為天聖老爺派遣下凡的天女,理所當然成為這場祭祀典禮的主持者。
衛青弦從小習得的道術,隻是映照過去預設未來,從來沒有強悍到改變任何東西。
葛羅一走,她就直奔李徹的住處。
那日分别之後,雖然李徹并沒有明确的指示,但也沒有強硬的拒絕。在衛青弦看來,這就是他默認的意思。
默認她加入他的行動。
李徹是什麼人,既然隻身入虎穴,定然有退路。而她要做的,就是打好配合,這樣既能保全自己,也能讓李徹放下戒備信任自己。
“砰砰砰——”她敲門的聲音并不大,一路上也是掩人耳目,盡量不被人發現。
“嘩啦——”一聲門被打開,一個熟悉的男子站在屋裡,卻不是李徹。
周九往裡頭看了一眼:“大人,是衛姑娘。”
屋裡傳來衣物窸窸窣窣的聲音。昨晚上回來之後,男子身上毒性又發。按照以往的辦法,他調動内力将毒性逼到四肢,在湖水裡浸了一個晚上,暫時遏制住了那種鑽心的疼痛。
衛青弦敲門的時候,他正好從湖裡出來,沐浴後換了件幹淨的衣服。
“什麼事?”李徹顯然不歡迎她的到來。
女子裝作未覺,在門外探了個頭,就直接越過周九進了屋。
周九連忙又瞅了眼自家主子,見臉色煞白但似乎沒有不耐煩的神色,偷偷呼出一口氣,便懂事地拉上門站在門外。
“大人?後日的祭祀,你知道吧?”她湊到男子身邊,就注意到了他全身白的出奇。
李徹嗯了一聲,系上腰帶,視線卻落在一旁的腦袋上。
女子對他一個衣衫不整的男子全然不覺,還饒有興緻地同他講起祭祀典禮,李徹有時候真的想把她腦袋砸開看看。
“大人,你臉色好白啊,是不是昨晚上沒休息好?”見男子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己,衛青弦終于從自己的思緒中脫離出來,假模假式地關心起男子的情況。
“不勞費心。”李徹最後睨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大人,那您有什麼吩咐呀?”女子問出了此行唯一的目的。
“吩咐?”李徹笑了一聲,“天女大人如此言語,倒教人不知如何。”
“不是,大人,您别取笑我啦!”見李徹居然還有閑工夫對她陰陽怪氣,衛青弦真有些急了,“我是偷摸過來的,時間緊任務重,您盡管吩咐,我是萬死不辭!”
這話雖然誇張了一些,但衛青弦的心境還真是如此堅定。
“萬死不辭?”男人反問了一句。
不知為何,衛青弦突然覺得後頸發涼,像墜入北方冰河般刺骨,她打了個寒顫,就被男子一隻手圈禁在懷中。
“你知不知道你表演很拙劣?”男人低沉的聲音刺入耳際,像陰曹地府傳來的回響,在衛青弦腦海中炸開。
李徹平日最看不慣這些心懷不軌的人,可在衛青弦這裡卻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例。他不清楚女子到底是什麼目的,但他很肯定自己身上确實有她想要的。所以她才會一次次冒着生命威脅也要得到他的信任,可他偏不讓她如願,他不喜歡被欺騙,也從來沒有人敢騙他。
衛青弦呼吸不上來。
她兩隻手緊緊地抓着男子的胳膊,和李徹蒼白的肌膚相對應的,女子臉上漲的通紅。在旁人看來,兩個人舉止親昵,可隻有衛青弦知道,男子手上使了多大的勁。
少女就到他嘴角的地方,下巴卡在他的手臂上,輕輕地咳嗽兩聲,又立馬被壓的喘不過氣。
她覺得自己猶如溺水般難受。
難以呼吸,難以逃離。
一滴淚水滴落在男人的胳膊。
李徹愣了一下。
手臂上的力氣松了一些,衛青弦得以大口呼吸,女子輕柔而熱乎的氣息噴灑在手臂上,像小貓撓癢癢一樣。
衛青弦抓住機會逃離了男子的禁锢,女子眼眸蕩漾着水波,帶着幾分倔強和委屈,更多的是害怕。
李徹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神情。
他實實在在地愣住了,愣在那顆淚水中,愣在女子無聲的抗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