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弟,從京城過來支援我們的。”
“好,好人,好人呐。”一邊說着,一邊抖,竟然還要跪下去。
吓得李煜連忙穩住他,又好聲好氣安撫幾句,便有下人過來将人扶走。
“他們都是從淪陷城池跑來的難民,路上受盡了波折和苦難,能活下來已經是萬幸。”見李徹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李煜便立馬為他介紹這些人的來曆。
說着,将他領進一個寂靜的院子。推開一扇木門,便看到桌案後坐了一個中年男人,身形異常挺立。手中拿着一個卷軸,将臉擋了個大半,隻露出一雙疲憊深邃的眼眸。聽到開門的聲音便擡起頭來,對上來人淡漠的神情。
他蓦地放下卷軸,和李煜再次見到李徹時不同,他幾乎在觸及到男子的瞬間,眼神就明顯的愣住。然後不由自主的皺眉,試探性的問出一聲。
“是徹兒麼?”
李煜笑道:“父親眼力倒是比我好。”
李徹颔首,對比他們,他顯得過分冷靜,甚至于漠視。
“父親。”這兩個字從他嘴裡吐出來,帶着幾分恭敬,幾分疏離。
李明儒推動車輪,從書桌後繞過來,他雙腿踏在輪椅上,想伸手卻又些遲疑,最後點頭抿下嘴,看着李徹的眼神說不上的複雜。
他并不是眼力好,隻是李徹這張臉,像極了他的母親,那個他虧欠了一輩子的女人。
“父親,三弟是北武軍的監軍,中途和大軍分開,這才獨自趕來。”
李明儒早兩日接到京城裡來的消息,隻是看到監軍是李徹的時候有刹那的恍惚,不确定是自己的兒子還是同名同姓。
無數以前的回憶沖進他的腦海,如今李徹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他才發覺内心深處有多麼愧疚。
大兒子有母親照拂,二兒子常年跟随他,隻有這個最小的兒子,因為出身被人嫌棄,後來靠着自己的能力爬上北司獄,卻又遭人唾棄。
“平安來了就好,平安來了就好。”雖然沒有說明白具體是怎麼和大軍分開,但從小浸潤在這些爾虞我詐之中的李明儒怎麼能不知道其中兇險。
“煜兒,快帶徹兒下去休整。”
“不用了。”李徹打斷他的話,“我現在更想知道,戰況到底如何?”在來的路上,不斷有北司獄的暗探傳來情報,基本上都是說,賀州連戰連敗,叛軍一路勢如破竹。
但是直覺告訴他,似乎沒有這麼簡單。
李明儒歎了口氣,轉動輪椅走進房間,身後兩人對視一眼。
裡間擺了一張巨大的四方桌,上面的地圖十分詳實,地形地貌一目了然。
“鄞州的叛亂其實早有苗頭,太後上台後推行茶馬互市,邊地兩族之間交流愈發密切。鄞州州牧許凱晨曾多次派人和□□交涉,被我們的人發現。隻是我們的上報的消息,朝廷卻毫無回應。”李明儒頓了頓,“我們便猜測朝廷之中有内鬼。”
“太後和藩王之間的矛盾愈演愈烈,這些年來一直在剝奪邊地的軍權,我們雖然不是以藩鎮守,卻也和藩王一樣要依靠募兵才能維持強壯的戰鬥力。太後推行新政,以府兵代替募兵,又另文臣管兵。如此一來,一旦外敵入侵,幾乎毫無招架之力。”
李煜面色沉重:“父親看到這其中巨大的利害關系,即改變不了朝廷的旨意,又阻止不了鄞州的叛亂。于是花了三個月時間,将靠近鄞州城池的百姓全部遷徙。你方才看到的,是一些還沒來得及撤走,自己拼命跑出來的難民。”
“所以你們連連敗退,實際上幾乎全是空城,目的是韬光養晦?”
李明儒點點頭,指着地圖上某一處:“鄞州和賀州交界處地勢平坦,他們有□□的馬匹,我們沒有與之抗衡的能力。靈武城城門是我當年親自督建,城外還有護城河,用來堅壁清野再好不過。”
“許凱晨勾結□□?”李徹搖頭,“不對,□□南北二王争鬥不休,沒有功夫入侵才對。”
“雖然沒有到那一步,但确實是□□在給叛軍提供馬匹。”
“還有一點也很可疑。”李煜說出自己這麼多天觀察和思考的結果,“太後雖然推行府兵制,内地個郡縣還算推行徹底,邊地和藩王的領地卻總是以各種理由推脫,其實許凱晨應該還有一支精銳部隊才是。”他在鄞州經營了五六年,太後新政不過兩三年,這其中的空隙,足夠他訓練一支可靠的軍隊。
“你們連連敗退,難道不是敗給這隻軍隊?”
“不清楚,我們雖然搬空了城池,但還是留下了數量可觀的士兵,但他們僅僅用極少數的騎兵,就将我們擊潰。”
也就是說還沒來得及試出許凱晨的真實實力。
屋内的燭火随風而動,在三人臉上舞出不同的姿态,李徹半邊臉隐入黑暗之中。
“那就斷了他們的戰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