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時斷時續,近處尖銳,到了遠處又顯得朦胧,有時候哭着,有時候又突然笑起來。
觀内夜裡一向寂靜,對比之下,這響動無限放大,混着滂沱的雨聲,奏起一段詭異的旋律。
肥胖的男人在被褥裡翻了個面,皺起眉起身,他平日最愛睡覺,眼下被打攪,隻覺得無比煩躁。
迷迷糊糊起來點亮燭火,想拉開房門看個究竟,突然身後升起一團黑影。
男人心中一驚,還沒等轉身,身後房門豁然中開。後背徒然受力,一把尖銳的匕首精準地插入心房。他吃痛地低呼,用力轉身,餘光觸及到一個身影,又突然朝後狠狠栽下去。
類似嬰兒的啼笑聲越來越大,在他房中停留了很久,然後又仿佛化作一團煙霧消失不見。
守夜巡邏的道長路過,立馬發現了這邊的情況,一個敲響銅鐘一個叫來衆人。
衛青弦趕到的時候,譚永的房間内已經站滿了烏泱泱的人,李徹沉聲散掉人群,衛青弦這才看清楚屋内全貌。
男人厚重的身軀被懸在房梁上,額頭上貼了一張寫着字的黃紙條,微風輕輕吹起,露出七竅流血的面龐。
侍衛将人放下來——銀色的铠甲、瞪大的眼珠、黃色的紙條,無一不透露着詭異。
“贖罪狀。”周九将紙條拿下來,遞給李徹,“大人,您瞧瞧。”
李徹接過,眼神在黃紙條上掃過,又再次定格到屍體上。
衛青弦的注意卻完全被譚永的慘狀吸引,男人寬闊的臉上糊着鮮血,眼睛嘴巴和鼻孔都淌着,若不是人死在譚永房内,旁人便是連身份都看不出。
釋道安被弟子通知趕過來,看到此情此景遍不斷念叨:“罪孽,罪孽。”
李徹蹲下來,在屍體身上來回查看。
“大人,這把椅子。”衛青弦指着上吊地點的椅子,見其他人面露不解,直接踩了上去,“譚大人隻比我高一點,如果他是踩着這把椅子上吊,顯然夠不着麻繩。”
“所以。”
“他不是上吊死的。”
李徹将兩根手指虛虛地摁在屍體的脖頸上:“人在上吊的時候,即使是自殺,也應該有本能地掙紮痕迹,而他脖子上的勒痕平整無比。”
“那如果不是上吊,那真正的死因又是什麼呢?”
“七竅流血,像是中了毒。”
這時從屋外走進來一個人,蘇果在看到譚永的瞬間慌了神,但很快穩住内心的震驚與恐懼。
隻對李徹說了一句:“李大人,太後娘娘和皇上有請。”
譚永怎麼說也是京城宿衛統領,在太後和皇帝面前經常露面,如今在眼皮子底下慘死房中,也算得上是一件性質惡劣的大事。
衛青弦走出房門就被人叫住,隻見楊汝清清清靜靜地站在那兒,将手中提着的東西遞過來。
“釋明說你一直沒有痊愈,托我給你熬兩副藥。”
“多謝楊姐姐。”注意到女子眼底一縷烏黑,“我底子好耐造,楊姐姐也要注意休息,有時間給我拿個方子就是。”
楊汝清笑了笑:“當我第一天認識你呢,吃個藥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若是給你寫個方子怕是也擱在一邊,不如給你熬好了帶過來,也省的我和釋明擔心你。”
“好啦好啦,我保證按時吃藥,你趕緊回去休息吧。”不想讓楊汝清熬了個大夜,還要看到如此血腥畫面,衛青弦堪堪将人往外推。
不過楊汝清似乎也沒什麼興趣,甚至連什麼情況問都沒問,她一向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主兒。
第二日觀内氣氛顯然緊繃起來,淨土觀以往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按照有些道士的說法是外人将邪祟帶了進來,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将人都請出去,可面對這個國家最高的決策者,沒有人敢說出這樣的話。
“死因。”釋明坐在衛青弦房内,敲打着桌面,“為什麼死的是他?”據他說他昨夜裡睡的死,并未被吵醒,今日一早起來才得知。
“挺蹊跷的。”衛青弦做出評價。
然後将熱好的藥一股腦吞了下去,霎時又湧上來一種強烈的嘔吐感,她猛地捂住嘴巴生怕下一秒就傾瀉而出。
釋明看了她一眼,罕見地沒有嘲笑,又坐了一會才離開。
門外的敲門聲在一個時辰後再次響起。
隻是這回是一個不速之客。
“大人?”
衛青弦覺得奇怪,雖然上次已經講話說明白,她還是下意識地帶着面具,企圖在他面前裝作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她敏銳地察覺到自己的态度,适時地調整好心态,像面對以往無數陌生人那樣,面帶着一張笑臉,卻極具疏遠。
“大人找我什麼事?”
李徹穿着一身深紫色的長袍,裡面搭着綠色的内襯,長發束在頭頂,兩縷碎發淌在額間。尋常人這麼穿隻會覺得豔俗,而面前的男子卻貴氣十足,眉目間像高山般滂沱氣概。
感覺到女子的疏離,李徹内心無端升騰起一絲煩躁,壓着後槽牙步步逼近:“你不是聽到了麼?”
這話問得無厘頭,衛青弦愣住了,顯然沒跟上他的思緒。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