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甯穿着常服趴在臨窗的炕上看畫本,白蔻推門進了屋子:“姑娘,老爺回來了。”
安甯聞言起身下床,奔向前院去迎父親。
她披散着一頭柔順的長發,身上穿着純棉的白色裙裾,腳上穿着一雙月白色銀線暗繡的軟鞋,月光下仿若從海棠樹林裡冒出來的精靈。顧林書停下腳步,由着女兒撲到他懷裡,埋首在他胸前:“爹!”
她聲音裡帶着委屈。他低頭溫聲詢問:“先前在市集,是不是吓着了?”
安甯擡頭看着父親:“那些賊人,抓到了麼?”
顧林書搖了搖頭:“這幫人狡猾得很。扔了武器趁着人多混在百姓裡難以分辨,讓他們僥幸逃脫。”
他牽着她的手往裡走,安甯告狀:“還用查麼?定是少布為了報複我!爹,這少布好狠毒的心思,他欺負我便罷了,如今還想要我的性命!”
顧林書沒有說話,牽着女兒到了書房:“你肯定是少布?”
安甯告狀:“我看得真切,那些人深眼眶高鼻子膚色曬得棕黑,都是外部人,用的武器也是彎刀。不是他的人,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在城裡向我動手?!”
顧林書沉吟着沒有說話。
他心裡也懷疑是少布報複。但是少布雖然魯莽狠毒了些,應該也沒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公然向安甯下這般的毒手。
“爹。”安甯走到顧林書身旁抱着他的胳膊,将臉貼了上去嬌嬌綿綿地開口,“他這般欺負我,你要為我做主。”
顧林書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别急。他若是敢動手,我自然會要金帳王庭給個交代。”
少布被安甯狠狠打了一頓,傷倒不重,隻是大失臉面。他回了王庭後氣呼呼地傳了醫官來上藥,随後同一衆追随他的人狂飲了一場,酒醉時嚷嚷着定要向安甯讨回這個場子,又胡言亂語說了些旁的不清不白的話,最後擁着一衆美貌侍女醉了個天昏地暗。
顧林書使人來金帳王庭問詢市集襲擊的事情,烏日更得了消息急匆匆趕去兒子的王帳,一掀開帳篷的幔簾,一股濃烈的酒氣和着一些暧昧的膻氣撲面而來。她等眼睛适應了室内的黑暗定睛一看,頓時氣得臉色鐵青。王帳華麗的羊毛地毯上,少布同一衆男男女女光溜溜的抱在一起,肢體交纏橫七豎八地睡着。
烏日更怒從心頭起,左右看了一眼,取下了牆上挂着的馬鞭,不分青紅皂白噼裡啪啦打在衆人身上。
這些人都沒有穿衣服,烏日更氣急下手又狠,馬鞭落在身上就是一道小孩胳膊粗的紫痕,一時間衆人哭爹喊娘地醒了過來。少布醉醺醺地正要發脾氣,一看是自己自己母親,頓時耷拉了腦袋跪好:“母妃!”
旁人都不敢逃,紛紛在少布身後跪好。烏日更指着門口:“都給我滾出去!”
閑雜人等顧不上穿衣服,一個個光溜溜灰溜溜地跑出了帳篷,隻餘少布一人跪在原地。
“我問你。”此時烏日更暫且顧不上别的,“你是不是讓人去向顧安甯尋仇了?!”
少布酒還沒醒,身上被鞭子打得火辣辣地疼。他龇牙咧嘴地撫摸着自己身上的鞭痕,腦子還糊塗着:“兒子……兒子不記得了。”
烏日更折了手裡的馬鞭:“你好好想清楚!”
少布絞盡腦汁,奈何酒醉得實在厲害,他不記得自己有沒有下令,但依稀記得自己在酒宴時說了要尋仇。
烏日更罵道:“今兒個下午,顧安甯在市集上遇襲,有人要她的性命!你這個天殺的,是不是你喝多了稀裡糊塗幹下的蠢事?!”
少布一梗脖子:“便是兒子下的令又如何?!她那般折辱我,我恨不能扒了她的皮!”
烏日更扔了手中的馬鞭,上前用力打了少布一耳光,指着他的鼻子喝罵:“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蠢貨!無端端地,為何要同顧家結仇?!”
少布被打了這一巴掌,怒從心頭起,捂着臉跳了起來:“我能看上她,是她的造化!那個賤人竟然同額爾那個狼崽子不清不楚,我去教訓自己的女人,有什麼不可?!她竟然敢動手打我,她竟然敢動手打我!”少布越說越怒,渾身皮膚漲得通紅怒吼着,“我就是要她的命!”
少布陰鹜地看着自己的母親,雙眼血紅:“我不僅要她的命,我要整個甯國都給她陪葬!我要殺光甯國的男人,奸辱甯國的女人!我要給他們所有人都烙上獸印,讓他們和豬狗一樣被宰殺買賣!”
烏日更震驚地看着發狂的兒子:“你……你瘋了!”
眼看着兒子神智不清,烏日更不敢再刺激他,隻得喚來幾個心腹牢牢将他看住,自己去刹什那處周旋。
烏日更走得急,沒有注意兒子的王帳外頭守着一個侍衛。那人将方才少布嘶吼的話聽得清清楚楚,眼看着烏日更急匆匆去向草原王回話,他轉身隐入了黑暗中。沒過多久,方才少布的那些瘋言瘋語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在王庭裡傳布開來。
一個時辰後,消息傳到了顧林書面前。
來送信的人恭敬地彎着腰,雙眼注視着地面不敢擡頭看面前的人:“我們大首領說了,王庭日後由這樣的人來掌舵,實在非他所願。我們大首領隻想着和平共處,借着您的貴手多掙些銀兩,改善族人的生活,他極不願意看見戰火再起。”
來人是拓羅河部大首領哈仁的心腹。
顧林書點了點頭:“有勞大首領傳話,這份心意我記下了。”
來人再度恭敬行禮退了下去。
書房裡隻點了一盞油燈,顧林書注視着燃燒的燈火,微微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