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姑娘。”伯言微微往前傾了傾身子,“既然是武比,這些不都是在意料之中?先前顧二落馬的時候,我們可什麼都沒說。還是說在六姑娘眼裡,武比便是隻能你們動手,其他人就得挨打?”
“你!”姚六氣結,偏又說不出什麼話來反駁,隻能恨恨地瞪了伯言一眼,随着衆人一起将江韬送去了營帳處理傷勢。
這次沒法再繼續比下去。雙方都用掉了唯一的一次換人機會,江韬傷成那般,必然不能再上場。伯言慢悠悠騎馬走到主看台前,同長興侯夫人行了個禮:“給您添麻煩了。”
長興侯夫人嗔怪道:“說好了是武比,賽場無眼,雙方各有損傷,有什麼好責怪的?”她看了眼一旁看台上正翹首看着這邊的安甯,“人家正等着你呢,還不過去?”
伯言再度謝過長興侯夫人,下馬走到安甯的面前:“氣消了沒有?我替你報仇了。”
安甯笑盈盈地看着他:“謝謝你。”
他道:“你既然是我的朋友,我怎麼能眼睜睜地看着你被人欺負?”
陽光金燦燦的,馬場上的草地一半化作了金黃,依然柔韌,映着陽光十分溫暖。他穿着深色的騎裝站在那裡仰頭專注地看着她,整個馬場都化作了他身後的背景,将他凸顯,镌刻進了她眼裡。
安甯隐約間覺着,這一幕無論過去多少年,她都不會忘記,隻是此時她尚且不知,這種懵懂莫名地心動是何物。隻是覺着他特别,與旁人皆不同。
回程的馬車上,安甯看着随着前進不斷輕輕晃動的車簾,腦海裡依然浮現着先前馬場上的那一幕。她在腦海裡描摹着伯言的樣子,他映着陽光帶笑的眼睛、高挺的鼻子、他的唇、他平直且有氣勢的肩膀、寬闊的胸膛……
顧珂柔見妹妹難得安靜坐在一旁,仔細看了看她見她唇角帶笑:“你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伯言長得真好看。”她誠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總覺得他與旁人不同,不指五官,他身上有一種很特别的東西。”
顧珂柔一針見血:“像狼。”
安甯詫異地看着姐姐:“對啊姐姐,他像狼,像那種雪夜裡的孤狼。”
“什麼雪夜什麼孤狼?”顧文淵聽不懂兩個姐姐在說什麼,倒是贊同安甯對伯言相貌的評價,“他确實長得好看,不太像我們甯人,所以咱們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就有種特别的味道。”
顧珂柔不想再多讨論伯言:“回去以後,還是要告訴母親你墜馬的事,再請大夫回來好好替你看一看。”
安甯頓時苦了臉:“姐姐,能不能不要告訴大伯母?”
“那可不成。”顧珂柔斷然拒絕,“這是大事。”
安甯做最後的掙紮:“那能不能不要寫信告訴我爹娘,也不要告訴我外祖家?”
顧珂柔依然拒絕:“這事兒你自個兒同我母親說去,我做不了主。”
聽說安甯墜馬,蘇婉儀唬了一跳,趕緊請了大夫回來替安甯診治。大夫診斷的結果同先前相同,她沒有傷着頭,身上也沒有骨折,隻是有一些皮外傷。詳細詢問了受傷的經過之後,大夫開了鎮痛化瘀的方子,又給了一瓶金創藥囑咐外敷。
安甯沐浴的時候才看見腰腹間一道明顯的青紫,白蔻替安甯上藥,一邊輕輕的用手揉着,一邊心疼地問:“姑娘,真不疼嗎?”
“還好。”安甯正應着,窗外傳來了琴聲。安甯穿好衣物要出去,沉香攔住了她:“姑娘,現在晚上越來越冷,你披件厚點的衣裳。”
安甯于是披了件夾棉的及地披風出門。
夜幕降臨,廊下亮起了燈。琴聲陣陣而來,風吹竹林沙沙作響。聽見霞蔚居的開門聲,朱思按住了琴弦:“我聽文淵說你今日墜馬了?”
安甯沒有走下長廊,側身坐在欄杆上:“是啊。”
他問:“要不要緊?”他接着又道,“我也不方便去看你。想着你若是聽到琴聲或許會出來,或者是叫人同我交代一聲。”
安甯有些内疚:“累你們擔心了。大伯母請了大夫替我診治過,沒什麼,都是皮外傷,吃些化瘀的藥就好。”
他道:“以後不要再冒這樣的風險。馬球場上的武比,骨折内傷都是常事,往年還有打死人的,兩家因此結了仇。也正因為如此,文比才漸漸興起。”
安甯慢慢揉着自己的小腹,輕輕一動還是會痛,她聽着他的話應下:“我以後會小心些。”
他囑咐她:“早些回去休息吧,不要在外面坐太久。”
她依言回了房間,過不多時,白蔻從外進來,拿進來一個精緻的瓷瓶:“姑娘,這是朱四爺差人送過來的藥。送藥的人說了,這是宮裡的東西,化瘀活血最好。讓你外敷。”
安甯接過瓷瓶,拔開塞子,頓時一股清涼的香味彌漫。
“這個好。”安甯把瓷瓶遞給白蔻,“比大夫給的那個勞什子強太多了。那藥味熏得我想流眼淚,快把這個替我擦上。”
白蔻依言給安甯上藥。這藥膏一接觸到皮膚泛起微微的涼意,然後慢慢轉溫。白蔻用手掌輕輕給安甯按揉着化着藥,一邊說:“姑娘,朱四爺有心了。”
安甯在燈光下轉動着手裡的瓷瓶看着其上的雕繪,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