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甯坐在窗邊,窗戶半開着,院子裡沒有人,透過窗戶看出去秋海棠花期已經到了末尾,有些還挂在枝頭,有些已經凋零衰敗,被風卷落在地。
她呆呆地坐在那裡看着窗外一動不動,長發在她身後蜿蜒成一道黑色瀑布,披散在炕上。
安甯的眼神沒有焦距,她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海棠樹,腦海裡浮現的卻是前一天南湖的荷塘。
“阿甯。”他低聲喚她,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的名字能被人用那種讓人心跳失衡、慵懶暗啞的聲音親昵地喚出來。他的唇印在她的額頭,又輕輕地喊她,“阿甯。”他低下頭,他的唇落在她的臉側,緩緩摩挲,他的聲音魅惑地響在耳邊,“阿甯。”
他慢慢移動着,唇劃過她的臉頰,幾乎與她的唇相接,卻隔着極薄的一層空氣,他兩呼吸相聞,他的聲音變得更加深沉而危險,她能感覺到他說話時胸腔微微地震動。他問她:“你喜不喜歡我?”
她整個人僵做一團,一動不敢動,她急促地呼吸着。她不知道他做了什麼,為什麼他碰觸過的地方像是燃起了看不見的星火,灼燒着她的皮膚。她不懂為什麼自己心跳那麼劇烈,她甚至不受控制的顫抖着,他那麼危險,她卻偏偏像飛蛾撲火的蟲子一般被他網在他的懷裡,不懂逃離也不想逃離。
安甯的眼睛動了動,微微恢複了些神智。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莫名地幹得厲害。她心裡深處昨日被他點燃的那把火沒有熄滅,在暗處燃燒着,燒得她的嗓子也幹得厲害。
那時候她沒有回答,她怎麼回答呢,她已經沒有辦法說出半個字。她以為他還會做些什麼,他卻用力将她的頭按在自己懷裡。他身體緊繃着,某種本能告訴她不要動,所以她僵硬着一動不動,由着他的懷抱将她完全淹沒,一直到他終于平息了翻騰的心火将她放開。
他親昵地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追問她:“你喜不喜歡我?”
安甯低下頭,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她已經坐在窗前吹了好一陣的冷風,可是身體的熱度依舊沒有消退,她的掌心灼熱着,熨燙着自己的臉龐。
她的心亂得厲害。讓她睡醒之後便一直在這裡呆坐着,哪兒都不想去,誰都不想見,什麼話都不想說。
“姑娘。”白蔻進了房間,“方才四爺的人送了這個過來,說是從廣甯寺求回來的法牌,有鎮魂甯神的功效。”
安甯心不在焉地說了一句:“放在那兒吧。”
白蔻放下盒子退下。安甯悠悠地看了外面半晌,終于歎口氣收回了雜亂的思緒。她的視線落在朱思送來的鹿皮小袋上,解開上面的抽繩,一個木質的法牌滑落而出落在她的掌心。
那法牌不大,四四方方,不知是什麼木頭制成,上面雕刻着發絲一般粗細複雜的梵文。安甯用指腹摸了摸,入手極為光滑,仿若玉一般沁涼,讓人不由自主地安靜了下來。
她拿着法牌起身,從銅鏡裡看見了自己還長發散亂的樣子,總算恢複了些理智:“白蔻,來替我梳洗。”
午後的時間最容易讓人困倦。顧文淵看着書,看着看着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晃動了起來,然後變成了一隻一隻的螞蟻,排在一起組成一個不斷旋轉的漩渦,吸引着他的神智往下掉落。他的眼皮重得無法擡起,腦袋一點一點,終究沒有敵過困意趴在書上陷入了夢鄉。
風吹來了湖面的氣息,野鴨子撲了撲翅膀,往前撲騰了一段,又停下來安穩的慢慢遊動。陽光如同碎金灑在湖面和地面上,整個書苑十分安靜。
朱思正在看着書,安甯進了閑雲樓。她徑直走到他面前,在他身前轉了個圈:“四叔,你覺着如何?”
她看着明媚嬌豔,穿着一身藕粉色的裙裝。他的視線落到她的腰間,她打了個璎珞把法牌串了進去,下面墜着青色的玉珠和流蘇,當做壓裙挂在腰間。她一轉,裙擺如盛開的花朵飛揚,腰間的挂墜也跟着揚了起來,在金玉的配飾中,深色的法牌十分顯眼。
他誇贊:“很好。”
她在他對面坐下:“我是特地來謝你的,四叔。多謝你去替我請了這個法牌。”她說着話向他伸出了手。
他看看她的掌心,擡眼看她:“你是特地來謝我,還是來同我要東西的?”
她道:“你把上次那個香囊拿來。”
朱思從懷裡拿出了亡母的香囊放到她的掌心。安甯接過,一旁的沉香送上來針線盒,又安靜地退下。安甯打開針線盒:“上次我替你撈香囊的時候就發現,側邊破了口子。”她把破損的地方翻給他看。時間太久,香囊縫合的地方脫了線,所以有了小口子,她說,“我想着你不願身邊的人見着這個香囊多生是非,你又不會針線活,定然隻能由着它,所以就想替你補一補。”
她拿出一張紅綢墊在桌面上,小心的解開了香囊的繩子,拿出裡面的香包。上次香包落湖泡過水,他似乎也沒有取出裡面的東西,如今她拿出來一看,裡面原本放的一些東西發了黴。
“這香料恐怕要重新配過了。”她道,“這裡頭的東西落水發黴,隻能扔掉,要不時間久了,黴會損傷外面的布料。”
她把香囊翻了個面,找到合适顔色的絲線,仔細地将香囊的整個邊重新縫了一遍。
窗戶大敞着,湖風輕輕地吹拂。她安安靜靜地坐在他面前,手裡拿着香囊一針一線仔細地縫合着,不同于素日裡的活潑明豔,眼前的她顯得安靜溫婉。縫好後打完結,她咬斷絲線,将香囊還給他:“你看看,現在如何?”
他接過香囊,時間久遠,東西難免陳舊。縫合後卻少了那股破敗的氣息,呈現出舊物的溫潤。他手指摩挲着香囊,心裡湧動着難明的情緒和感受:“……謝謝。”
她收起了桌面上的紅綢,連着裡面發黴的香料一起,簡單團做一團:“這東西我先拿回去,我要好好分辨分辨裡面原本裝的都是什麼,再比着之前的東西重新給你配料。配好了就給你送來。”
他應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