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大齊以“黥字”為刑,北疆地處異域,成年男子确實有紋身習俗。他們會在身上紋刻家族圖騰,祈神圖案,求神明庇佑。
宣榕隻是沒想到耶律堯身上也有,而且占據了他大半後背。
他微微側身,隻能看到左側是一幅青灰雪狼圖。孤狼引頸長嘯,詭谲豔麗的枝蔓圖騰纏繞,既野又邪。刺青之下,像有殷紅灼然的色澤縱橫于皮膚,就好像刺青是為了遮住它們似的。
再往右側,也有圖案,但看不分明了。
被青年繃緊起伏的肩背肌理擋住。
宣榕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轉身要走。
可方才阿望撲騰作響,她輕手輕腳來,自然像是悄無聲息。
而現在阿望被耶律堯扼住後脖,還沒來得及給主人露出個讨好的笑,一人一狼就被岸上樹林間,草木驚擾的腳步引去視線。
一截白紗裙角,徐步離去。
耶律堯:“……”
阿望試圖露出無辜的神色:“汪。”
然後被他主人面無表情扔進了河裡。
*
這一趟行程瑣事極多,宣榕沒把刺青放在心上。
當晚,她收到望都回信。是父母寄來的,回的是她在瓜州曹孟案後,寫的一封家書。
信有三封。
第一封,一頁紙,父親簡明扼要批閱了她寫的《漕灌論》,指了幾點謬誤,又順手布置了一堆課業——是讓國子監學子都眼前一黑的繁重。
宣榕一聲不吭照單全收。
第二封,三頁紙,以圖配文,圖是父親畫的,字是母親寫的,生動描繪了公主府上近來狀況,包括但不限于金菊滿堂、狸奴生崽、堂兄成親,字裡行間充滿誘惑——
家裡這麼好,趕緊回來!
宣榕邊看邊笑,忽然“咦”了句:“當真有用啊。”
昔詠在一旁奇道:“什麼有用?”
宣榕便道:“大伯母不是一直憂心堂哥學業麼,我讓她每晚念兩遍《地藏王菩薩經》,她說,經過一年誠心朗誦,堂哥學業大有長進。被夫子點名表揚。”
昔詠虛心請教:“真的有用嗎?趕明兒讓我那些部下也念念。”
宣榕失笑:“他們想要求什麼?”
昔詠道:“當然是身強體壯,功夫大漲。”
“……”宣榕遲疑道,“那恐怕不行。大伯母是話多,又愛過分操心,每天唠叨得堂哥痛不欲生,所以,我讓她念經,一遍兩萬字,兩個時辰就過去了。”
昔詠:“……”
宣榕如實道:“沒了人在耳邊指揮,估計堂哥這才重拾熱情。你那軍營不行,念一遍,估計他們倒頭就能睡。”
昔詠表情一言難盡:“……臣明白了。”
她捧起第三封書信遞給宣榕,道:“這封信落了秘蠟,臣沒敢替您拆開。”
父母少用這種規格的家書。
宣榕看了昔詠一眼,昔詠立刻倒退出房,掩門。
油燈撲簌的火焰下,宣榕用小刀劃開信封,展信閱讀。
是關于耶律堯的。
大概說了三點。
第一,支持她的一切決定,但帶人上路,務必注意安全;
第二,琉璃淨火蠱早年與鬼谷有關,能操控萬獸,助長武功,後流于江湖,但應都在中原,不知耶律堯如何有機會得到;
第三,若有任何不對勁,殺。
最後一字“殺”是娘親的字迹,張揚森然。
宣榕沉默片刻,将信擡起,放到火上燒了。
又過了幾日,送走宋桑,将“章平”押回京中三司會審。宣榕這才決定啟程。
東歸途中,一連幾日都是豔陽高照,一行人趕路飛快。
大半個月後,已至河東境内。
這日,宣榕在路上的茶水鋪子暫歇,問店家道:“老人家,此處離安邑還有多遠?”
店家給上了五碗渾濁的茶水,笑呵呵道:“不遠咯,再往前二十五裡路,就能看到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