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望又拍了一下銀環蛇,銀環會意,做了個咬住阿望脖子的姿勢。而阿望看看耶律堯,又看看宣榕,再次用爪子拍了拍蛇。
宣榕微微一驚:“需要咬他嗎?”
阿望見她答對,開心地嗚了一聲。
宣榕頓了頓,以往所有醫書和古籍上,都未曾有過“琉璃淨火蠱”入人體的先例。多數持蠱者,會以小匣養,哺育以生食,聽說外祖母早年就是這麼操作的。
所以,她确實不知道,耶律堯到底需不需要蛇毒,又能不能克制住蛇毒。
可阿望在旁焦急催促,宣榕思索再三,終究是用馬鞭硬柄一抄銀環,送到耶律堯肩膀上,輕聲道:“耶律,你别動。”
耶律堯本來皺眉欲避,聞言,終究是沒有動。任由毒蛇尖牙沒入脖頸。
下一刻,他臉色驟變,那雙碧藍如洗的眸,幾乎是肉眼可見地覆上黑色陰翳。
在完全沒入黑暗時,他仿佛再也支撐不下去,單膝跪地,虛虛覆在雪狼頭上的指骨幾近泛白,喉間碾出一聲極輕的聲:“……你先回去。”
話音剛落,那匹駿馬就踏踏走來,示意宣榕上馬。
宣榕遲疑道:“你真的沒事嗎……?”
“無事。”耶律堯緩緩道,“不用管我。昔詠他們看不到你,得急了,快回吧。”
宣榕隻當他不想讓人看到脆弱的一面,颔首應好,幹脆利落禦馬走了。
而就在她走後不久,整個郊野岸邊完全安靜下來,蟲鳴如寂,鳥雀遁走,螢火蟲也早就沒了蹤迹,或者說尚在,但察覺危險,小心翼翼熄了光芒。
方圓數裡都像被黑暗吞噬。
繼而是極為凄厲的野獸哀嚎,也不知是自殘,還是互毆。
不知過了多久,耶律堯才從失控中逐漸緩過神來,他筋疲力盡,索性身軀一轉,平躺在草上。
阿望走過來,用鼻尖蹭了蹭他高挺的鼻梁。
耶律堯沒力氣擡手摸它,隻閉着眼道:“誰讓追虹去喊人的?”
阿望嗚嗚似是心虛。
就聽到它的主人像是歎了口氣:“怎麼,剛認識時那麼兇,現在還不舍得咬我了?讓我失去行動力就行。”
阿望沒吭聲了,滾了個身,也仰在草地上,肚皮朝上。
看星星。
過了好半晌,才不情不願嗷嗚了聲。
耶律堯被它逗得笑了笑,嗓音有點沙啞:“放心,我傷好得比常人快。”
*
翌日是個陰雨天。
宣榕醒得比以往還要早,推開客舍的窗,看到雨滴淅瀝,風吹雨斜,便多加了件衣。
她喜歡将課業放在清早,這天,默了幾頁古人的策論,有些默不下去,便将筆墨收了起來,随便挑了本遊記,想去廊下茶桌坐着看。
翻了沒幾頁,有哒哒踏步傳來,宣榕側頭一看,發現雪狼又叼着食盆,歡欣雀躍地準備下樓讨食。
見到它,阿望放下食盆,露出個伸舌頭的笑。
宣榕笑問:“他好了嗎?”
阿望狂點頭。
宣榕将書抵在下颚,一雙琉璃眸裡盈着笑意:“昨天阿渡哥哥去買了小魚幹,你今天可以多找他讨點兒。”
雪狼驚喜地耳朵都支高了,立刻狂奔而下,奔到半途,發現要飯的家夥沒帶,又折回來叼走食盆。
宣榕終是沒忍住笑出聲來,她問向一旁的昔詠:“昔大人,你說,回望都後我也養隻小狗,娘親會同意嗎?”
昔詠覺得懸:“不好說,公主府上不是有狸奴麼,貓都怕狗。”
好在宣榕也隻是突發奇想問一問,她“嗯”了聲,又問道:“阿松回來沒?”
昔詠颔首:“回來了,通了個宵,在補覺。”
宣榕翻過一頁書:“安邑這麼好客麼?喝酒喝了一宿?”
昔詠神色有點不自然:“安邑這邊……有點好賭,帶容松玩了一宿。”
宣榕了然:“讓他把赢的銀子退回去。”
昔詠自然應是,就在這時,一陣毛躁的腳步從樓下奔來,绯紅的衣袍像是火,那人也像被火燒了屁股,跑得飛快:“郡主郡主郡主!!!!!!”
“……”宣榕喝了口茶壓驚,溫聲道,“阿松,你慢點,客棧裡還有人在休息。什麼事兒?”
容松從懷裡手忙腳亂掏出四五個荷包,每個荷包都是沉甸甸的,看樣子塞滿了銀子,他有些手足無措道:“荷包裡面……”
宣榕掃了眼道:“赢的不少,天縱奇才,然後呢?”
“哎不是!!!”容松将懷裡的荷包一股腦放在茶桌上,然後拎起一個,将它翻了個底朝天,“郡主!!你看這個!!”
綢錦質地上,紅色的字迹被雨露染濕。
隻有幾個字還顯得清晰——
“救……案……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