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澤趕忙相扶:“姐姐,你怎麼走路不看路呀?”
甯沅有氣無力道:“……雲,雲雨弄壞了衣裳?”
外面就是這麼傳她和沈硯的?
“這也太離譜了吧……”
“姐姐也覺得離譜是不是?我初初聽見,也覺得離譜。本以為隻是謠傳,誰知也是當日,盛京街巷有不少人瞧見了沈大哥的馬車,說是一路晃得厲害,還隐隐約約傳出來些讓人聽了面紅耳赤的詞句。”
“對了,我記得姐姐身邊的攬星那日從碧雲齋帶回了些果子,你們那天是不是也去了碧雲齋呀?就沒察覺什麼端倪嗎?”
甯沅好容易穩了穩身形,聞言腿又軟了下去。
甯澤眼疾手快攙住她,關切地拉她坐在院内的石凳上:“姐姐,你看起來很是虛弱,是不是在房中憋悶太久了?”
甯沅趴在桌沿上,心中一陣後怕。
還好她那日強行下了車。
若是被人瞧見是她從沈硯馬車上下來的,她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哂笑道:“或許是吧,常……常在家躺着,便容易缺乏鍛煉。”
甯澤道:“正好,有件事我得知會你一聲。”
“你且說來聽聽。”
“如今時節好,風光好,陛下打算微服出巡,臣子之中,除卻禁軍統領裴将軍,便隻命沈甯二氏跟從。”
“那太好了。”甯沅内心有些雀躍。
明薇定會想方設法讓她爹帶着她們母女,如此一來,偌大的甯國公府便是她一人的了。
甯澤彎了彎眼睛,似乎松了口氣:“看來姐姐很是想去,我還擔心你會婉拒,不知該如何開口。你怕是還不知道,皇後娘娘指名要姐姐作陪呢。”
“要,要我作陪?”
甯沅的笑容頓時凝在唇邊。
皇命難違,她的清閑夢就這般輕易碎了。
沈蘅姐姐為人聰慧通透,不是不知道她在甯國公府的處境。
既然指名要她作陪,所為的唯有那一樁事——
她和沈硯的姻親。
真是要命。
*
這些時日,沈硯除卻為政務忙碌,便是翻閱醫書,試圖尋到解決這怪症的良策,可是始終未果。
他不得不接受腦海裡時不時響起的輕軟聲線。
既然他橫豎都會被吵到,沈蘅擅作主張命甯沅一同随行,也就變得無所謂起來。
而沈蘅見弟弟終于不再“提沅色變”,亦覺得是個好的開始,暗歎自己當真是沒牽錯線。
這日,一行人坐船至東萊,入了夜,沈蘅便提議衆人一同去看當地頗為聞名的皮影戲。
因是微服出巡,不好遣散百姓,一行人隻多付了些銀兩,讨到了戲院最好的位置。
帝後自是坐在正前方,身側便是沈硯與裴子星。
甯沅對看戲沒什麼興趣,便帶着攬星坐在最末,打算待衆人瞧得上頭時偷偷開溜,卻忽聽見黑暗處的嚎叫,伴随着兩位女使的閑話,一同傳入了她的耳中。
“啊啊啊,這狗這般大,我真的好怕。”
“沒辦法,皇後娘娘前些日子琢磨着在宮中養條兇猛的大狗,公主為讨娘娘開心,特地尋覓許久,才找到這樣一隻。”
“說來,昭徽長公主不是一向不大喜歡皇後娘娘嗎?怎麼忽然想着要讨好她?”
另一人沉吟半晌,壓低聲音道:“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不過,公主與娘娘不睦,是因她對沈大人另眼相待,而娘娘卻總偏幫着甯國公家的大小姐,宴席聚會從不忘給她下帖……”
“可前些日子,沈大人來找過公主一回,不知說了什麼,公主便轉了性子,想着與娘娘和緩關系,這才牽來這東西,打算借皮影戲謝幕之後給娘娘送上。”
說話間,又傳來幾聲野獸的咆哮。
“這畜牲真的好兇啊……皇後娘娘真的喜歡這樣的東西嗎?”
“你有所不知,娘娘的琴音一絕,可馴萬獸,從前在宮裡撫琴之時,連鷹都在天空盤桓呢。”
聽到這兒,甯沅垂眸,彎起一個清淺的笑來。
沈蘅姐姐的琴音指法,乃得其母傾囊相授,其實音律馴獸一事,她的母親亦可,不過用的卻是笛子。
她們兩人,當年正是因琴笛和鳴,才惺惺相惜,結為手帕交,甚至還一同寫了曲譜,一本琴,一本笛,各自珍藏。
可惜她娘親過世得早,無人來教她吹笛,隻留下一本稍稍殘破的曲譜。
她曾細讀數遍。
她正想得出神,卻聽見一聲驚聲尖叫:“啊——”
緊接着,便有一團黑影帶着風卷殘雲之勢沖上了戲台,撞倒了一旁的火燭。
火團瞬間炸開,把戲台和觀衆席隔絕開來。
戲院頓時亂作一團,烈火後傳來陣陣嘶吼。
隔着重重人海,她隻看見陛下氣惱地同昭徽說了什麼,而火光之中,昭徽的臉龐有些不知所措。
戲院的大門已然水洩不通,随行的禁軍暗衛趕忙把帝後護在身後。
那野獸仍在台上的火海裡胡亂沖撞着,先前表演的伶人被淹在火圈裡,野獸嘶吼與切切哀聲不絕于耳。
這樣的叫聲……
甯沅瞳孔微縮。
狗什麼狗,那分明是狼!
得把那野獸引開!
否則那些伶人怕是不葬身狼口,也得死在火海!
戲班的人捧着水,卻遲遲不敢滅火,生怕火勢稍減,那狼便會撲出來,把他們撕成碎片。
甯沅心中清楚,她那點微末本領,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但是她可以去找能解決問題的人。
她費力自外逃的人群擠至被裴子星等人護在身後的帝後面前,大聲提醒道:“皇後娘娘,你可以撫琴引開它,再由随便什麼人把它斬了!”
沈蘅痛惜回喊道:“如今哪兒有琴?再說,沅沅,琴音本就沉穩,适宜自娛,現下這般喧嚣,縱然有琴,台上怕也是幾乎聽不見了!”
也是,他們本就是來看戲的,如今哪有琴?
笛子……
她适時想到了她娘親留下的笛譜。
笛音比琴音清亮高亢,且遊走靈活,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确實更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