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沅愈發氣悶,用手背狠狠拭了拭唇瓣,試圖抹去沈硯殘存在她記憶裡的觸感。
推門回到居室,她趕忙把身上借來的粗布衣裳脫下來,凝着沾染了草屑塵灰的衣物,不由想起沈硯那時候為了救她,還攥疼了她的手臂。
她把裡衣褪至肩下,見細嫩的肌膚上已落了壓紅的指痕,邊緣微微泛着青。
……他怎麼這麼用力啊?
她試圖用指腹把那紅痕揉開,卻發現隻是徒勞。
如今她拖着跟蹤沈硯許久已然有些酸脹的雙腿,額上的青筋煩得直跳。
先前險些喪命樹下的恐懼依然如影随形,自己想探查的事情反而沒個結果。
周遭到處都是和沈硯有關的痕迹,惹得她總能想起他來。
甯沅覺得自己沾到了晦氣東西。
她不幹淨了。
但怎麼感覺……沈硯他好像滿載而歸!
耍了威風,得了便宜,好處讓他占盡了!
不行,她斷不容仇人如此快活。
想到裴子星那時囑咐她,要她給沈硯送壺茶水,她一時計上心頭。
要不然給他放點耗子藥好了。
……算了。
依沈硯那種謹慎性子,會不會喝下暫且不提,如果被他察覺,他定不會善罷甘休。
若因她的報複連累了無辜之人,她定會内疚死的。
更何況他也隻是讨厭了點,沒到必須要取他性命的地步。
那該怎麼報複他呢?
甯沅換了衣裙,喊來攬星為她梳妝,見銅鏡中原本稍顯淩亂的散發很快變成了一個靈動的發髻。
她咽了口唾沫,道:“攬星,你給我弄壺茶水來,我去給沈大人送去。”
攬星喜出望外:“小姐,你終于回心轉意,打算與沈大人重修與好啊……”
她話未說完,便被甯沅打斷道:“順便在茶水裡放點瀉藥。”
攬星喜悅的尾音當即折去了驚訝:“……啊?”
“他那麼要面子的人,出點醜也就夠了,你說呢?”
她的聲音有些輕,聽不出什麼情緒。
攬星怯怯道:“小姐,沈大人的事……連你也聽說了啊?”
“嗯?聽說什麼?”
為了免生是非,甯沅并未告訴任何人今日計劃,隻找了個借口說身體不适在房中睡覺。
可事實上沈硯這一整日都與她在一處。
他除了得罪了她,還能有什麼事?
攬星一口氣道:“沈大人先前在客棧外頭肆無忌憚地同旁人抵死纏綿,的确絲毫沒有把您這個未婚妻放在眼裡!小姐想給他一個教訓,也是理所應當的!奴婢這就去替小姐準備瀉藥!”
說罷,她便放下木梳,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甯沅愣在妝台前。
不是,肆無忌憚?抵死纏綿?
謠言怎麼能離譜到這種地步?
片刻之後,甯沅端着托盤,垮着小臉,走在通往沈硯房間的廊中。
房内,裴子星正與沈硯分享近日的成果。
“執玉,咱們的人幾番追查,終于發現了些許線索。此地山脈後有一處村落,村裡人說有一位姓武的獵戶,頗通馴獸之道。”
“前些日子有人牽了頭大犬專門找他訓練,說要用以尋人。隻可惜我今日趕到時,他已然入山打獵去了,明日我再去……”
“嗯。”
沈硯有一搭沒一搭敷衍着,心思全然放在甯沅的心聲上,還未等裴子星說完,便聽見門外傳來叩門之音。
“進。”他淡淡道,眼裡含了絲笑。
果真如他所想,她就是一隻看似柔弱可憐,實則暗藏利爪的小貓。
隻可惜,小貓的爪子隻能堪堪劃破皮肉,并不會取人性命。
還是太過純良。
他莫名有些期待她會怎麼表演。
伴随着房門“吱呀”打開的輕響,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甯沅身上。
窈窕少女自面上頗有些艱難地擠出一個淺笑,細細看去,便會發現她雙目紅紅,好似剛剛哭過。
裴子星心中暗道不好。
他不是叫那小二來奉茶嗎?
他本意是想等那小厮前來,好暗中提點一番,告訴他沈硯并非是随意攀附之人,好讓他知難而退。
怎麼奉茶之人……竟換成了甯小姐?
看她這樣子,怕是已經知曉了沈硯被親一事,心中難過得要命,面上還要假裝強顔歡笑。
他有些扼腕于這段迫于父輩而不能随意解除的姻親。
沈硯很好,甯小姐也很好。
隻是造化弄人,偏要把兩個毫無情意的人兒綁在一處。
想到這兒,他望向甯沅的目光便含了些許憐惜,率先開口道:“甯小姐怎麼來了?”
有他什麼事?
沈硯心中稍有不滿,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
甯沅本就心虛,裴子星突然發問,好容易壓下去的緊張更是咕嘟咕嘟往外冒。
她磕磕巴巴開口:“我,我剛覓得了一道新茶,想,想着送來嘗嘗。”
房門未合,吹來些許晚風,驅散了她耳後升騰而起的灼熱。
她穩了穩心緒,把托盤放在二人面前的圓桌上。
很是拙劣的演技。
沈硯在心中評判道。
若是裴子星不在,他尚有興緻指點指點她,可他偏偏坐在自己房中,話還格外得多,他便沒了興緻。
甯沅既已是他闆上釘釘的未婚妻,他可不想看他們兩人眉來眼去。
“既已送了,便回去罷。”
沈硯垂眸,遮下眸中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