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不過将馬牽來的功夫,草葉間啪嗒聲響起,豆大的雨滴落了下來,滴在了令儀溫熱的眉心間,讓她渾身一顫。
她伸手去擋,奈何一隻手又怎能擋住千萬雨絲,盡數順着細白的腕骨流進了衣袖裡,讓人渾身不适。
鹿鳴瞧見女郎淋雨了,手中無傘,就要伸手給令儀擋,但她忘記了自己的身量不足,根本夠不上女郎的頭頂,更擋不住雨絲。
這時候,是郭暧用袖子将令儀頭頂的雨絲給遮住了。
郭暧不似鹿鳴身形嬌小,他生得高大,今日又恰好穿了一身寬袖袍子,很好地發揮了作用。
“雨淋多了恐着涼,阿鸾快些回車裡。”
先不管回不回城,到車裡避雨總是沒錯的。
令儀點頭,借着義兄給的一點遮蔽,兩人形影不離地往令儀的那駕犢車去了
其餘人也四處尋着避雨的地方,奈何今日來送行的哪裡會料到老天爺會突然落雨,他們沒有乘車,隻能先行找棵樹遮一遮。
弟妹跑得飛快進了車,阿兄也護着阿嫂和兩個侄子上了犢車,阿母被溫媪扶着也進了車子。
隻有阿父還在原地,似乎仍是想要騎馬前行。
“崔公不必如此,既落了雨,便乘車回去吧,若是淋出了岔子,到了阿父跟前也不好。”
令儀上了犢車後,燕钰才氣哼哼地将目光收回來,着實被那個寒庶子帶着淺顯心思的行徑氣得不輕,心裡頭堵得厲害,語調都難免生了幾分冷硬。
崔硯在官場浸淫多年,對人的情緒變化還是比較敏銳的,察覺到燕钰有些不虞,他隻覺此子喜怒無常,着實不是長女那般溫柔恬淡女郎的良配。
“既如此,齊王先請,崔某随後就到。”
既然齊王也發了話,崔硯也不是個那等年輕氣盛的毛頭小子,自然會選擇乘車前去。
見崔氏衆人已然準備就緒,燕钰壓住怦怦亂跳的心,策馬當先。
經過李茂的時候,對方正睜着一雙從震驚到麻木的眼睛,欲言又止地看着燕钰。
“别亂屁話,敢壞我大事我回頭揍死你。”
生怕李茂這個唯一知情人破壞他的大計,燕钰繃着臉到了他跟前,言語恐吓了一番。
李茂聽這話,嘴角抽搐了一瞬,哼哼道:“少瑜自管去行你的大計,自有陛下來頂多,我隻當個看客。”
李茂的識相讓燕钰很是滿意,但他接下來的話卻讓燕钰忍不住沉下了臉。
阿父那沙包大的鐵拳,怕是得先将他一頓好打。
但為了能留人,這是唯一的法子,縱然被吊起來打,他也認了。
沒有蓑衣,更沒有雨傘,隻身上淺薄的春衫,燕钰策馬疾馳在雨中,憑着一腔少年人的意氣,任由風雨淋漓,隻一雙眼眸堅毅果敢。
進城後,崔硯同家人分開來。
令儀同家人回到已經被搬得空蕩蕩的宅子,一家人先放了些基礎的用具,想着若是崔硯很快回來便再啟程。
而崔硯則是規規矩矩跟着燕钰進了宮城,一路上都在思索陛下此刻召他到底是為了何事。
燕钰淋足了雨,一下馬便一步一個腳印,但他渾然不覺,隻是在雨水在臉上蜿蜒滑落時伸手豪邁地抹一下,帶着崔硯一路狂奔到了元甯帝的長陽宮。
崔硯不是那等體弱的,但這混小子屬實一身牛勁,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到了長陽宮門口,崔硯都忍不住胸膛起伏着。
這豎子,都不知道體恤一下他這把老骨頭。
無奈時,崔硯也忍不住在心裡嘀咕了一聲。
“崔公先于偏殿稍作歇息,我去禀告阿父,即刻傳召崔公。”
此時此刻,燕钰連衣裳也不敢換,徑直入了長陽宮。
此刻元甯帝在寝殿處理政務,盧皇後過來送了一盅羊肉羹還未走,正要叮囑一聲什麼,夫妻兩就看見他們那個最不省心的小兒子落水狗一般就闖了進來,一步一動就是淅淅瀝瀝的一串水珠,染濕了柔軟幹燥的地衣。
盧皇後愛子心切,當即走向燕钰,神色關切道:“我的兒這是怎麼了,怎的一身都是水?”
元甯帝倒是沒有妻子這般反應,仍是端坐着,氣定神閑地笑道:“莫不是下洛水摸魚了,有沒有帶幾條肥魚給你父?”
事到如今,元甯帝還是有這個心情打趣的,畢竟如今洛陽可是他家的天下,誰能欺負到他兒子頭上,何況還是脾性最不好惹的一個。
大約是自己弄得,不過換都不換便急吼吼地進來,想來又有什麼烏七八糟的事求到自己頭上了。
元甯帝十分了解自己的兒子,這回猜得也不假,隻是沒料到是那樣一樁破事。
隻見人水漬淋漓地進來,直奔着他就過來了,就在元甯帝擔心這小子帶着那一身水往他身上蹭時,人麻溜地就跪在了他長案前,神色凄凄慘慘,再沒了他平日的神采飛揚。
“阿父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