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手機的手緊了緊,男人抿着唇繃着臉,試圖平複心情。
“去接你,好不好?”他一改剛剛雷厲風行的樣,在她面前把姿态放到最低。
江煙還是沒說話。
她不知道該怎麼拒絕沈舟肆,她已經很委婉了,對方明擺着也聽出來了,再重複也是徒勞。
沈舟肆真的很執着。
他決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住,不是江煙三言兩語就能說動的。
江煙真是太高看自己在他心裡的位置了,每次和沈舟肆說話,他都聽不進去。
偏偏他又表現得強烈到幾乎瘋狂的熱情,讓她有點不知所措。
江煙總覺得沈舟肆對她有什麼想法……
所以她在某種程度上,有點害怕他這樣。
雨勢依舊不減,甚至愈演愈烈。
涼風嗖嗖刮起,将她潔白的裙角帶起一彎弧度,像振翅欲飛的白蝴蝶想要逾越這盛大的雨幕。
“你不用來了。”
江煙的手指微微用力,似是下了決心說這句話,“有人和我一起。”
沈舟肆那邊的黑色天空打了個響雷,一道閃電撕破陰沉沉的雲朵。
嗓子裡那句“是誰”的質問就要脫口而出,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那話堵在喉嚨裡,疼得他心裡都在發酸。
好想問問是誰和煙煙在一起,好想問問他們為什麼在一起,為什麼她不要他、不要他去找她。
胸膛起伏跌宕,眼眶像是被雨淋濕了。
握着手機不想挂電話,沈舟肆還想聽聽她的聲音。
腦子裡犯賤一樣,他甚至想聽聽她和别人在一起的話,會說什麼。
她會不會和别人撐同一把傘回家,那個人送她到樓下,刮她的鼻子和她說再見……
“沈舟肆?”
江煙那頭疑惑,愣是喚了少年好幾聲,等他反應過來,她才說,“我先挂了。”
下一秒,通話結束。
沈舟肆手裡捏着手機,眸色深沉走回窗台前,對着那一小盆栽失神。
雨打在花枝上,那上面還顫顫巍巍開着朵玫瑰花,淡粉色的,很好看。
腦海裡突然閃過,江煙十八歲生日那天,穿着一件粉色吊帶連衣裙,笑靥如花,也是這樣的好看。
她雙手合上,閉着眼睛許願,暖黃色的燭光搖曳映在她臉上。
他記得,那天的煙煙很開心,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她閉着眼許願的樣子,直到現在,都還烙在他心上呢。
許完願她把蠟燭吹滅,切了蛋糕。
小時候江煙和他在一起玩,她還知道沈舟肆喜歡甜食,特意每次都把甜的東西留給他,還說,以後的蛋糕都給他吃。
十八歲那天,江煙切了好幾塊蛋糕。
第一塊是她自己的,沈舟肆明白。
可是第二塊被她分完,她小心翼翼托着蛋糕盤遞到他身邊,給了另一個人。
江煙唇角揚起很明顯的弧度,臉上粉嫩嫩的,那清澈眸子裡的欣喜和羞怯騙不了人。
“明淮……”她的聲音像蛋糕一樣甜。
透明人一樣的沈舟肆默不作聲,眼神都不敢瞥向她,生怕自己眼裡的落魄被人看出來。
手裡撚着花瓣,沈舟肆墨色深瞳眸光漸沉,順勢捏彎了花柄。
“你不用過來了。”
“有人和我一起。”
“我先挂了。”
這一連串的話語根本就沒有給他接話的機會。
他深吸一口氣,不小心咔嚓一下,把脆弱的花柄折斷了。
錯了。
是他做錯了。
沈舟肆閉上眼,手裡抓着那朵淡粉色的玫瑰,不願放開。
或許,人總是太執着于自己第一眼就喜歡上的東西。年幼的江煙初見他的那一眼,眼裡揉碎了夏天。
何況,是她先主動——
沈舟肆第一次遇見這樣江煙,是在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
夏日蟬鳴聲聲,天空像是被漂洗過一般,亮的發光。光束穿過門前的樹縫,星星點點的光影打在地上,敲門聲短促響了兩聲。
沈舟肆蹲在地上,手裡拿着根畫沙的木棍子,聽到敲門聲起,指上頓了頓。
敲門聲再次響起,沈舟肆知道自己這次絕對沒聽錯。
“你找誰?”
“沈書娴在嗎?”那個女人問的是他的媽媽。
對方是個和沈舟肆媽媽歲數差不多大的女人,看着長得很漂亮。
某種程度上,沈舟肆覺得她長得和他媽媽也像。
男孩的目光停在女人的手邊,她的掌心裡還包着一隻小手,順着視線,他隐隐看見了女人身後的小女孩。
那是5歲的江煙。
初見時,沈舟肆對此不屑一顧。
警惕的目光如炬,他試探性看向江煙的母親,冷冷的抛出一個字,“在。”
背後的女孩和她母親一起,留在少年家裡做客。
江煙站在遠處看了沈舟肆好久,不太敢接近,隻遠遠看着。
跑回屋裡再跑出來,女孩總忍不住和他講話:“你叫什麼名字?”
彼時的少年撇過臉,好不自在的。
他的臉有點熱。
江煙依舊執着:“哥哥哥哥,你叫什麼?”
他冷臉,“沈舟肆。”
“哪個字啊?”
小江煙好奇追問。
少年似是不耐煩啧了一聲,但是還是乖乖聽她的話,拿了枝樹枝在地上畫。
“筆尖”來回,江煙看見那個複雜的“肆”,眼睛睜得圓圓的。
“你能教我寫嗎?”
“寫?”
“嗯嗯。”小江煙往後踱了一小步,小心翼翼伸出手比劃,“你的名字。”
沈舟肆沒什麼耐心,隻是她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握着掌心的小手,來回在地上劃過,他一筆一劃地教她。
稚嫩的臉上笑意明媚,沈舟肆無意間斂眉,看見懷裡的人眼底盈盈的笑意。
心裡迷迷糊糊的,他的心竟然靜了下來。
小江煙學會了,就偏過頭高高興興地對他說,“我會了!”
偏頭的那一瞬,兩個小腦袋撞在一起,
女孩捂着腦袋,眼底還是笑,笑出了淚。
沈舟肆不知道,那時的江煙還不太會握筆寫字。
她第一個會寫的字,竟是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