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單手打開車門,“你該關心的,應該是沈舟肆才對。”
“他好像真的,沒你活不了。”
男人話裡明晃晃的暗諷沈舟肆。
隻是因為:他不明白,沈舟肆拼了命撐下來,就為了回來找她。
江楓不願意讓沈舟肆接近他妹妹,沈硯理解。
沈舟肆發病的時候誰都傷害,之前沈硯強行阻止他病發,想把他的暴躁舉動扼殺在搖籃裡,那可沒少挨刀子。
沈舟肆并不能完全自主控制自己的行為。
他病了,是個典型的邊緣型人格障礙患者。
患有這種人格障礙的人很痛苦,發病的時候情緒基本上完全失控。變得沖動暴躁,不能自己克制自己的行為。
沈舟肆的親生父親就有這個病症,不然沈舟肆的母親也不會急于逃脫牢籠。
他的親生父親酗酒好賭,發病時格外吓人,常常見人就揮刀子。索性他活不久,自己作孽跌下高樓而逝。
沈舟肆才逃脫那個地獄,在他5歲時。
可新的家好像也是個煉獄,他不喜歡。
新父親不喜歡他,動不動打罵他;新哥哥也不喜歡他,和他搶煙煙妹妹。
他是有些陰郁,但是那時候的他從不會傷人。
沈舟肆的病初顯端倪,是他推沈硯下水之後,最嚴重的時候,當屬高二那年。那時候的他基本上不能進行正常生活了。
那段時間的江煙也意外地,不太關注他。
沈舟肆悲怆地認為,所有親密關系也被他搞的很糟糕。漸漸地,他的人格解體也變得愈加嚴重。
到了後來,他不得不出國被迫住院進行心理幹預。
為了加快治病進程,他甚至主動求着用最危險的方法——電痙攣。
沈家人悲切地覺得沈舟肆真的是瘋了。
一定程度上的,為愛發瘋。
沈舟肆的說法是:想見江煙,哪怕隻見一面也可以。
現在看來,并不可以。沈舟肆不會知足。
沈硯如是想。
“我不會傷害她。”
“我愛她。”
沈舟肆當初信誓旦旦這話還刻在沈硯耳邊呢。
嘶,真刺耳。
“但願吧,沈舟肆。”他好似暇意地笑。
不過他身為‘好哥哥’,還是想提醒沈舟肆,“你覺得她知道了,還會愛你麼?”
心裡尖銳地被刺了一下。
陣陣恸感幾乎撞破心髒,沈舟肆骨節用力攥着直到青筋躍起,直到指痕帶血。
鮮紅的滴落在慘白的地闆上,他雙眸黯淡失神,竟一句話都反駁不出。
酸澀湧漲堵滿他的喉嚨。
所有人都在阻止他愛她。
仿佛隻有他的愛最不堪,最肮髒,最卑劣。
-
隔日晨起,外面的天輕飄飄的,又藍又透亮,江煙拉開窗簾,陽光照進的那刹那,她下意識眯了眯眼睛。
外面又是江楓在喊她吃飯。
江煙有氣無力地欸了一聲,抱着衣服去浴室洗漱。再下去時,江楓都已經吃完飯要去上班了。
“你今天沒有通告嗎?”他在門口換鞋。
江煙捧着水杯喝水,“我上個節目還沒錄完呢。”
《劇你很近》的節目錄制進度超過了三個月,明天下午才要開始最後一期的錄制。
“行。”江楓要關門了。
“你最近怎麼老回家啊?”江煙順嘴一問。
江楓自大學畢業,就自己在外面買房子了,回家也隻是逢年過節才有的事。
江煙覺得他是和蘇瑤吵架了,為了見蘇瑤,才常常往家跑。
畢竟蘇瑤經常來江家找她,但是好像正是因為吵架,所以他們兩個從來沒遇見過。
本着為蘇瑤助攻的想法,江煙笑嘻嘻地問他。
不料被江楓反問,“你哥我有家不能回?”
“當然可以!”
江煙笑,“如果是下周三就更好了!”
她笑得眉眼彎彎。畢竟她那天和蘇瑤約好了。
她一定要把蘇瑤叫過來!
江楓狐疑地瞅了妹妹一眼,一個眼神殺過去,“行,我明白。”
“好的嘞。”
她蹦蹦跳跳走到門口,搭着門框朝出門的江楓揮揮手,“哥哥再見~”
“嗯。”
江楓走了。
走到地下車庫,他将車開出來,路上卻心不在焉地想着别的事。
江楓覺得自己愧對妹妹江煙。
江煙從小就喜歡粘着他這個哥哥,剛出生不久便會眨巴着圓溜溜的眼睛看他,看着他甜甜的笑。
後來,小小的孩子會爬了,身上還穿着軟乎乎的小熊貓衣服,第一時間就是爬到他房間門口,在門口“咿呀咿呀”地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因為從小就被哥哥帶着長大,她一會兒見不到哥哥還會哭。
江煙會的第一句話,也是“哥哥”兩個字。
母親當時還和江楓打趣說,妹妹這麼舍不得他,豈不是上學還要帶着妹妹一起去。
這是玩笑話,江楓上小學,他的學校江煙去不得,她才3歲,連幼兒園都還沒上。
江楓永遠都忘不了送江煙去讀幼兒園報道那一天。江煙哭得撕心裂肺的,死死抱住他不願意放手,甚至想咬傷來拉扯她的老師。
小孩子不懂事。江楓在内心暗暗躊躇。
可他也是小孩子,不過隻比妹妹大5歲而已。
“妹妹不哭。”他抽出手抹去江煙的眼淚,小大人一樣拍拍胸脯保證,“哥哥不走了。”
于是這天,江楓竟然沒去小學上課,在幼兒園陪了一天的江煙。
父母火急火燎地找了他大半日,以為他送了妹妹就去上學,在路上遇到人販子了。
脾氣暴躁的江父深谙棍棒教育的“真理”,直接抽出皮帶,二話不說就是打。
執拗的江楓沒哭,一滴眼淚都沒掉。倒是江煙哭得厲害,死死抱着江父的小腿,眼淚止不住地流,抱着爸爸說不要打哥哥了。
江煙小時候隻知道爸爸經常脾氣暴躁,家裡人經常吵架。她讨厭吵架,讨厭這樣子的家,但唯獨覺得哥哥對她很好很好。
後來,父母離婚,哥哥也不要她了。
5歲的江煙見到鄰居阿姨家的孩子,那個和哥哥有點像的人,沈硯。
沈硯眉眼間很像江楓,性格也像,身高和年齡都像。
沒有哥哥寵愛的江煙就把沈硯當成哥哥,天天跟在他身後,一口一個哥哥叫的很甜。
但是敏感的她發現沈硯和她哥哥又不太一樣,因為,他不愛理她……
就像後來被哥哥冷落那段時間,沈硯也是對她愛搭不理。
江煙像是個沒人要的皮球,一直都被踢來踢去的,直到裡面的氣洩幹淨了,人家連踢都不想踢,全都跑了。
她不知道自己哪裡做的不好,隻是知道,沒有一個人像哥哥了.
就連現在的哥哥也回不到從前了。
江楓很後悔。
他的妹妹是個膽子很小的小朋友,怕黑怕蟲子怕高,好像什麼都怕。她還怕疼,磕着碰着都要哭好久,怎麼哄都哄不好。
但爸爸打他的時候,他的妹妹卻會第一時間抱住爸爸,甚至抱住他,替他挨打。
事後他替她塗藥,江煙還會頗為驕傲地嘟囔,“哥哥,我厲不厲害,都沒有哭……”
傻瓜,腿都青青紫紫的,還說不痛。
江楓沒說話,眼裡卻水霧彌漫。
後來妹妹随着媽媽生活,他因為父親的原因,總是不能夠和妹妹團聚。
總不能她害怕時及時出現,陪在她身邊,告訴她“不要害怕,有哥哥在。”
唯一一次他接通了江煙打了無數次的電話,對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求他不要挂掉電話,可他還是說,“對不起小煙,我很忙。”
這句話就像尖銳的釘子一樣,紮進江煙的心裡,戳出了一個窟窿。
拔掉釘子會滲出茵茵血液,連帶着肉一起扯下來,無法愈合。
不拔出來,釘子在她心裡腐爛生鏽,一點點侵蝕她心髒。
所以,江煙13歲那年生日,才會直言不諱地說,“我一點都不喜歡哥哥。”
曾經他所有的冷漠都演變成利刃,一點點将他淩遲。
所以當他知道沈舟肆的病情,就不得不以最戒備的狀态把他擋在外面。
“你還是管好你弟吧。”江楓彎唇,“他這個小子真的有夠執着的。”
他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的,話落轉過身,将雙手搭在欄杆上,眯着眼睛看向遠處。
暮色四合,遠處高樓的燈光隐匿在晚霞薄霧下。
氣溫下降了不少,沈硯長長呼了一口氣,氣息在冷空氣裡被暈散,“你也知道他這小子執着。”他跟着江楓轉過頭,自然地順着他的話往下接。